”
小花臂被嚇得不敢說話。
“被二三十輛卡車碾成肉泥鋪在高速公路上,心肝肺全攪爛混在一起,整個人最後只湊出半桶。”嚴峫古怪的笑容更加深了:“待會把現場照片拿給你欣賞欣賞。”
嚴峫在小馬仔驚恐萬狀的注視中走了出去。
·
“經犯罪嫌疑人交代,我們有充足理由懷疑汪興業跟持槍襲警的範正元,以及肇事襲警、滅口李雨欣的範五等人有關。馬翔你帶人去江陽縣清風崗調查范家這對兄弟,一摸到範正元的線索立刻通知我。同時再發一輪協查通告追捕範五等襲警團伙。老高你們幾個,”嚴峫大步穿過刑偵支隊大辦公室,把筆記本塞給高盼青:“這是在汪興業一處窩藏據點裡發現的,這個小姑娘姓滕,十六歲,在兩年前的第一起綁架案中被害。你趕緊跟接警中心聯絡一下,抓緊時間確定受害人身份。”
高盼青差點跳起來:“是!”
嚴峫走進自己的辦公室,砰一聲關上門。
“……”
他維持這個動作,許久才放鬆了襯衣下沒人注意到的,繃緊的肌肉。
辦公室隔音效果甚好,將外間的喧囂忙碌隔離在外,有效營造出了一種短暫虛假、但格外令人安心的寂靜。昨晚離開時拉上的窗簾還維持著密密實實的狀態,天光從縫隙間穿過整個辦公室,投射出筆直倏而曲折的光帶,正好穿過嚴峫面前,讓他能清清楚楚看見空氣中上下飛舞的浮塵。
嚴峫終於放開了緊抓門把的手,一步步走到辦公桌後坐下,從褲袋裡摸出了那張照片。
年輕的一級警督江停在空中盤旋,隨即無聲無息地落在了他面前。
“他也是聽上面吩咐辦事,已經一年多沒幹其他的,光到處去找小姑娘了……”
“年齡相貌性別都得對,肩膀那兒得有個痣,還必須長得特別漂亮、性格剛烈強硬……”
剛烈強硬,這就是黑桃K對江停作為一名警察的評價?
嚴峫向後深深靠進椅背裡,眉頭緊鎖,望著虛空中漂浮的光點。
如果一名毒梟對緝毒警的評價是這四個字,那起碼能說明這個警察沒有做出背叛自己職責的事情。但如果是這樣,為何他要以江停為原型,來一遍遍重演關於背叛和行刑的劇本,尤其江停在他心目中還始終是被背叛的一方?
嚴峫慢慢摸出一根菸,打火機喀嚓躥出淡藍色的火焰。
他突然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直到現在警方都認為李雨欣所目睹的兩名受害者來自第一起連環綁架,但這其實是毫無依據的。如果那只是一次手段生澀的模仿作案,那麼是否可能在之前還有一起不為人知的綁架,而江停是首批兩名受害人之一?
如此一來,黑桃K對行刑時間的精確執著,以及充滿了致敬和復刻感的儀式,就有順理成章的解釋了!
——不過,誰是另一名受害者?
是鉚釘嗎?
昏暗空曠的辦公室內,菸頭紅光明明昧昧,菸灰從指間落下,但嚴峫毫無覺察。記憶就像書頁般嘩啦啦往前翻,他的視線回到那天深夜廢棄公路上,狙擊手肆無忌憚地面對著槍口大笑,說:“你不是槍法很好嗎?來,對我開槍,就像你殺死鉚釘那樣!”
鉚釘彷彿江停的某個禁語,是他血腥過去中濃墨重彩的一筆,是某種在冥冥中令他再也無法扣下扳機的力量。嚴峫幾乎能想象黑桃K是怎麼威脅江停的:“如果不殺了鉚釘,你們就要一起死在這裡!”或者“手槍裡只有一發子彈,你想殺死他還是殺死你自己?”在極端生死的情況下,人做出什麼選擇都不足為奇。
但——某個奇異的聲音從心底緩慢升起,阻止了嚴峫的思考。
江停沒有選擇殺死鉚釘,那聲音說。
沒有任何證據,也缺少慎密的推理,所有判斷根據都來自於他對江停的日常觀察和直覺,除了“我覺得”三個字外,沒有絲毫力量足以扭轉刑偵人員出於理性的判斷。
嚴峫呼了口氣,試圖把鉚釘放到綁架案的另一名被害人立場上,以此作為基點再次展開思考。
但就在此時他感覺到一絲若有若無的怪異,無論如何揮之不去。
如果鉚釘是另一名被害人,那麼他冒死為警方提供的情報是正確的,他背叛江停什麼了?
更關鍵的是,黑桃K的目標自始至終是兩名彼此愛慕的少男少女,而鉚釘作為警方臥底,有多少可能性以這種曖昧的立場參與到綁架案裡?
嚴峫一手夾著香菸,目光閃爍,腦海中漸漸浮現出一個隱約而駭人的猜測——
也許在這一年一度固定重演的血腥戲劇中,被行刑的那個背叛者角色,從最開始就不是鉚釘。
是黑桃K 他自己。
第75章
滕文豔, 女, 十六歲, 小學文化,S省陵州市某三流美容院的洗頭妹。
那麼大的城市裡,不知道有多少家沒證沒照沒資質, 裝幾個洗頭池、兩臺按摩床就敢自稱美容院的小作坊開在大街小巷,多少個漂泊在外無根無基的小青年揹著行囊,輾轉在各個車站間來去匆匆。在流動頻繁的低端群體中, 失蹤個把小姑娘再正常不過, 連貧民窟左鄰右舍的注意都沒法引起,更別提報警了。
但兩年前滕文豔的失蹤, 卻在派出所裡記著一筆。
因為她是跟隔壁理髮店小工一起失蹤的,而小工失蹤前曾向老闆預支過半個月工資——800塊錢是理髮店主在派出所耗了大半個下午做筆錄的主要動力。
“除了滕文豔三個字之外找不到其他任何資訊, 甚至連滕文豔都未必是真名,因為美容院老闆娘已經找不到她的身份證影印件了——誰知道當初有沒有要過身份證影印件。”高盼青拿著陵州市局剛傳真過來的材料, 有些唏噓:“那個叫王銳的理髮店小工倒有真實身份資訊可以往下查,我們已經跟當地警方打好招呼了,兩條人命的案子, 讓他們抓緊辦。”
嚴峫秦川兩人頭湊著頭, 後者因為連續熬了三十多個小時,眼底佈滿了通紅的血絲。
“我看這樣吧。”秦川夾著根菸,沙啞道:“王銳滕文豔兩人都屬於社會低層流動人口,是極易被犯罪分子盯上的高危目標,戶籍那邊查起來太耗時間了, 對案情也沒什麼幫助。不如我們集中力量從陵州市那邊入手,調查兩人失蹤當天的行蹤軌跡,爭取早日找到埋骨地——也就是賀良的行刑地,老嚴你覺得呢?”
嚴峫雙手抱臂,面沉如水。
秦川和高盼青兩人眼睜睜瞅著他,半晌才聽他突然說:“不,必須查出滕文豔的背景來歷。”
“為什麼?”
嚴峫心說,因為只有她不是女學生。
江停提示過,儀式通常是內心圖景的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