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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到下一處別苑。匾額寫就“藏金閣”,裡頭粗燭縐紗,一廊子鎏金燈,闊綽氣堪比定北侯府。

軒窗小開,帷帳悠悠,陸準睡得四仰八叉,活像吃飽飯的土狗。霍臨風跳入房中,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抽錦布,攏金銀,裝了個盆滿缽滿。

步出藏金閣,途徑草園水榭,盡是江南的好景。他從假山下穿過,避開一路巡值的弟子,漫無目的地,直至不凡宮深處。

隱隱山前,群樹如蓋,一處別苑落在那兒,二三紗燈昏昏,一窩喜鵲喳喳,古樸如斯叫人不禁一頓。霍臨風當真緩下步子,行著,細思何人安居於此。

倏地,急風吹花般,苑內飄出一道白影。

他一驚,頓生鎖息訣,藏匿樹間巋然不動。

暗暗看清,竟是一人。那人身負朗月清暉,身披月白紗袍,層疊之間紮緊的細腰若隱若現。兩手空空,腦後輕束一銀絲冠,餘下烏髮如雲融進濃濃夜色,渾身輕若白羽,似只振翅盤旋的飛燕。

驀地,那人於半空轉身後蕩,露出一張臉來。

褐眉白膚,冷如皎月,挺翹的鼻尖微紅,似因風涼。唇微張,叫人不禁猜想這薄唇配著何等天籟之聲,蕩著,精巧的下巴一收,登時旋過身去。

那一剎那,霍臨風瞥見對方的眼睛,亮得他怔怔。

恍然間,只覺萬丈銀河光影色……不敵那一點眼中星。

第7章

那月白影子遠了,如煙似霧,留一片渺渺虛空。

仍立樹間,古樸的別苑未移分毫,可霍臨風已失去探查心思。他被攪了局,被掃了興,被那鬼魅謫仙似的人物魘住了。

那是何人?

猜不透、想不通,究竟是何人?

居於一處別苑,再瞧衣飾,定非尋常弟子,估摸是宮主之一。他細忖,刁玉良還小,莫非是容落雲?

躂躂的,不遠處一隊弟子巡值而來,霍臨風聞聲翻至後山離開。冷桑山孤寒透黑,稍不留神便會磕絆,他卻念念不忘地又將前情續上。

口藝人說過,姐為娼,弟為寇。

容落雲的胞姐乃朝暮樓的花魁,說明相貌國色天香,那以此推來,容落雲的姿容想必亦非等閒。

到山腳,回客棧該向北,霍臨風卻定了定,朝著西邊長河去了。

將近丑時的河畔,朝暮樓亮比白晝,敞著門庭,恩客如潮妾如舟。趕巧,店家說的歌舞日子正是今夜,裡頭豔唱無絕,舞娘擺了半宿纖腰。

一波波人潮洶湧,弱冠之年到耄耋老翁,全撲來吹一把廣袖香風。鶯啼燕叫,犄角旮旯都酸人耳朵,不過,獨獨四樓一隅有些寂寥。

這是間上房,開著花窗,挽著竹簾,一道月白身影掠入房中。他悄然落地,熟門熟路地取了引火奴,踱至榻邊將一架三彩燈點上。

僅一盞,暗沉沉的,和外間燈火相去甚遠。這人卻不點旁的了,開櫃,挑揀一塊蘅蕪香,點燃擱入小銅爐。忙活完這些,他挪到床邊輕輕坐下。

外頭聲色惑人,他靜靜的,像來錯地方。一陣蓮步忽至,藕臂推門,露出張禍國的臉來:“落雲,何時到的?”

問話的女子乃朝暮樓花魁,容端雨,床邊安坐的便是不凡宮二宮主,容落雲。

“剛點燈,”容落雲欠了欠身,“這麼快便尋來,你一直盯著?”

容端雨嬌笑,下頭的臭男人怎及弟弟要緊?她走了,嫋嫋娜娜的,似九天玄女下了凡,一會兒又端來些吃食。

姐弟倆圍坐桌前,一碗杏酪,一碟牛乳酥,都是容落雲喜愛的。他兀自吃著,精巧的耳軟骨微動,監著樓中動靜。每月這一日人雜,他親自來盯才安心。

杏酪食盡,他抿抿嘴。容端雨嫌道:“又不是無人管的伶仃漢,帕子繡了好些,還不拿來擦擦?”

容落雲從袖中掏出一塊,敷衍地在唇上一沾,很捨不得。容端雨失笑,蔥白手指探出一張信條。

容落雲接過,朝廷派遣的官員到了,展開一看:“霍臨風?”他頗感意外,堂堂定北侯之子,傳聞又立戰功,竟派遣到西乾嶺來。

“此人如何?”容端雨問。

容落雲搖頭,素未謀面,不知,但捍衛邊關的人物必有鐵腕。舍了塞北的精兵鐵騎,來這兒帶一班酒囊飯袋,他猜想那霍將軍心中定不好受。

容端雨又問:“要不要再探詳情?”

容落雲說:“不必,等他走馬上任,到時長安的確切訊息也就送來了。”強龍壓不過地頭蛇,縱使霍臨風厲害,也是孤掌難鳴。

他倦了,燃盡紙條,漱口摘冠,散下三千青絲躺入床中。容端雨為他搭好絲被,又摸了摸他的臉頰:“睡罷,要熱鬧一宿呢,有事再喚你。”

容落雲衣不解帶地合住眼,明明是個惡名在外的狂徒,卻側身蜷縮作小兒態。

門關了,容端雨蓮步輕移,在廊上遇見個抱琴的清倌。清倌唱啞嗓子,可下頭金玉滿天飛,擱下琴還要速速討賞。

容端雨低首一望,烏泱泱的男人們,堆金砌玉捧著臺上的姐兒,好生熱鬧。多少男人呼求她露面,她充耳不聞,轉身去後廚給容落雲燉湯。

樓中靡靡,樓外豔豔。

長河邊人頭攢動,一片黑影滑入畫舫,正是穿著夜行衣的霍臨風。

舫內雲雨正酣,霍將軍聽得俊臉一紅。“對不住了。”他默道,然後扯走一件外袍,穿好上岸,昂首闊步地走入朝暮樓。

霍臨風一時恍然,聲色犬馬中,媚眼拋飛,軟玉近身,短短几步便沾染滿身脂粉香。他落座四顧,圍廊擠滿了人,酒醉擲花的,扭捏搖扇的,處處風情。

在塞北未登過小春臺,到西乾嶺卻入了朝暮樓,若是叫父親與大哥知道,恐怕軍杖和筋骨要雙雙打折。

忽來一聲嬌啼:“好倜儻的俊哥兒,怎的默默獨酌?”

霍臨風皮肉一緊,叫浪蕩姐兒搭了肩膀,微僵。這青樓中分門別類,眼前這位,便是賣身的小妓。他面無表情道:“聽聞朝暮樓的美色值得人朝生暮死,今日一見,不過如此。”

小妓色變,擰著楊柳腰走了,片刻又來位清倌。霍臨風一覷,只從藝的清倌抱著琵琶,與他對一眼還有些羞。

他道:“一副丫頭樣,廚房煮酸湯的姿色,彈什麼琵琶。”

清倌一聽,羞惱得掉了淚,周圍立刻蜂擁些憐香惜玉的。霍臨風冷眸無波,解開錦布包袱,裡頭百兩紋銀共四十錠,整整四千兩。

他輕聲道:“青樓的身子我嫌髒,四千兩,尋個好模樣的唱一曲,你們有嗎?”

這話辱人又挑釁,可誘惑也極大。管事的嬤子趕來獻媚:“公子莫惱,朝暮樓若是沒標緻姐兒,那江南哪還有美人?”說罷拍拍手,“喚寶蘿姑娘。”

霍臨風側耳聽見議論,看來這個“寶蘿”是有名的佼人。片刻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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