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
到家時已近黃昏了,官道上卻顯得比平常擁擠似的,馬車走得極慢。他們還是為是城裡出了什麼事,快到家時才發現,影響了交通的不是別人家,就是他們自己——崔家老宅前的街口處一片工人忙忙碌碌地擔土,夯實地面,豎起極高的松木杆,看形制像是個四柱三間的牌坊。
雖然崔燮不是個自戀的人,可他們這條街還沒出個守節的寡婦,忠貞的義夫,能建起牌坊的好像就只他一人。
他跳下車,讓崔源趕車走後門回家,自己走向督工的書吏,拱手問道:“這位大哥,我家怎麼建起牌坊了?”
那名小吏看見是他,連忙拱了拱手:“公子怎麼這時候才回來。小人張興,公子直呼小人的名字就是。縣尊還說想把你家也修葺一遍呢,你這在山裡一待數日,我們差點進不了你家門了!”
“張大哥……縣尊不是給我賞賜了嗎,怎麼又要建牌坊,修房子?”崔燮一轉眼看見房門大開著,有人出出入入地搬挪土石,驚訝得不知說什麼好,默默閉上嘴,為知縣大人的雷厲風行默默感慨了一會兒。
“朝廷明發了恩旨,還賜了御書匾額,本縣當然得給撥款給你修牌坊,不過修房子是大人體恤你,私下裡撥的款子……”張書辦也看了一眼房門,感慨地說:“要不是你家來人,大人找的工匠都進不了門,還得等你回來再說。”
崔家又來人了?又是來找他麻煩的?
不是他惡意揣測人,可他自打穿過來,跟原身的家人打過這麼多交道,卻還沒見誰做過一件對小崔燮好的事。這次來的……
這次來的卻是個四十來歲的矮瘦婦人,穿著綢衫短褂,下系大紅撒金繡裙,打扮得富麗堂皇。她滿臉喜氣地從門裡跑出來,跑得裙子在地上一拖一拖,到近前先插燭似地拜了一拜,拿帕子在臉上蘸了蘸,又哭又笑地對崔燮說:“燮哥你真出息了,你爺奶爹孃都知道你受了旌表,在家裡替你高興呢!”
這位是……在家裡沒見過啊!
崔燮伸手扶住她,實在是擠不出那種悲喜交集的高難度表情,索性含糊著說:“媽媽也別太激動了,這樣大好的日子哭什麼呢,家裡人可都好?祖父病體如何,祖母這些日子可曾犯病?我父母這些日子也都好麼?”
那媽媽笑著答道:“好好,怎麼不好,你得了朝廷旌表,老太爺好得都能倚著墊子多坐一刻了。老夫人也高興的不行,讓我從家收拾了些東西給你,燮哥你跟我進去,看看你奶給你的心意!”
一頭笑,一頭就止不住地落淚。崔燮只好哄她回府再哭,回身匆匆跟張書辦道別,並請他代自己向戚縣令致謝,轉告縣令大人,今天太晚了,明天他再上衙門道謝。
張書吏好笑地拱了拱手說:“崔公子不必那麼多禮,放心回去吧。看看家裡哪兒有要改的、要修的,回頭只管跟我們說!”
回到家裡後,崔燮才從捧硯口中知道了這位媽媽姓張,是老夫人身邊得用的人。原身在京城的家裡獨門獨院地住著,她也時常去看看,送些東西。
看來原身能活到他穿來這歲數,老夫人和這位媽媽也功不可沒。
但他不知原身與她相處的情況是怎樣的,只能溫和地笑笑,勸道:“媽媽別哭了,回去也多勸勸祖父祖母不要再擔心我。我如今是朝廷旌表的義民,每常也出入縣衙,已經是大人了。”
張媽媽抹乾淨了眼淚,笑道:“哎喲喲,我們燮哥已經是大人了,能當家做主了。這才幾天不見,真有大人樣子了,比前些日子在家時長進多了。老太爺跟老太太給你帶了些東西,你能立起來,他們兩位老人家也能放心了。”
她就推著崔源父子去廊下看著,自己開啟幾個箱籠給崔源看。
那些箱子跟他在家用的不一樣,卻都是上好紅木雕的,雕工也精湛。箱子裡面裝著些光滑豔麗的綢緞和織錦料子,精細繡品,香爐玩器,還帶了幾箱子他們出京時來不及收拾的筆墨書紙,成卷的字畫。
想不到原身也會畫畫,是跟前兩年請的那位陸舉子學的,能畫沒骨荷花,只是技術算不上精湛。
簡直是意外之喜。
那位衣料玩器是家裡給的,也不能典賣了換錢,擺在哪兒都一樣,他倒不大在意。真正令他驚喜的是小崔燮也會畫畫——林先生是個純粹的讀書人,不會這些風雅技能,他還以為自己得想法找個契機才能把畫技展露出來。既然原身就會,以後就可以不揹著崔源父子,正大光明地撿起這項技能來用了。
日後錦衣衛要是有人來送酒,他就仿一幅鄭板橋的竹石,配上那首“咬定青山不放鬆”,讓謝千戶知道他不是文盲。
第21章
張媽媽看崔燮拿著些舊字畫就心滿意足的模樣,忍不住嘆道:“這孩子也太懂事了,這才哪兒到哪兒,老太太真正要給你的是這個,你過來仔細看著。”
她從衣料箱子最底層翻出一封銀子,拆開來給崔燮看過,全是二十兩一錠的元寶,共是二百兩。再有一個紫檀木嵌鏍鈿的妝奩,如抱嬰兒般輕手輕腳地抱到床頭,開啟來推給他看。那妝奩內蓋上鑲著一面磨得光滑如水的銅鏡,下面小抽屜裡堆滿了層層簪環首飾,金玉珠寶,在燭光映照下籠著一層昳麗的寶光。
最底下那層卻只擱著幾張疊得整整齊齊的桑皮紙。
她撩起眼皮看著崔燮,渾濁的老眼裡泛起比珠寶還亮的光彩:“這些首飾是你娘當初陪嫁來的,你爹再娶時老夫人就收到手裡,一直替你留著的。底下這幾張契書你仔細收好了,這兩張是這間老宅與你娘當初陪嫁的一間鋪子的房地契,底下還有崔源父子的身契……”
崔燮心頭砰然跳動,輕輕抽出契紙,展開細看:
一張是這間院子的房契,上面寫了院子長寬各幾弓,東南西北四至至何處,以及院落幾進,正房、廂房各若干間;一張是西大街一間兩層高的臨街鋪面,鋪面後還有一個和他們這宅子差不多大的小院;剩下兩張卻是崔源父子的身契,都押著指模,印著紅章。
這些都是他的了?
不用再擔心這房子什麼時候就被崔郎中夫婦收走,不用再擔心崔源父子因為身契握在別人手裡而被強行分開,這座宅子真正成了他可以安心停留的地方了?
他捏著那些薄薄的紙,臉頰彷彿籠上一層比珠寶更動人的光澤,安心地、欣悅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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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媽媽在遷安多住了兩天,幫他料理家事。
這兩天他們在山上修墓,戚縣令已命人把他家牆壁重粉了一回,頭頂搭上新的承塵,四壁帖了雪白的桑皮紙,只有廊下立柱和院裡的遊廊需要上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