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百里涯在百里歌的有意引導下也成長為一個謙謙君子，雖無修行天賦，卻也是遠近聞名的青年才俊。

屠仙殿的遠山候找了百里家族的另一個年輕弟子做棋子，卻被早有防備的百里歌和百里涯識破，兄弟倆聯手用計，在百里歌滿十五歲的前一天夜裡，引誘遠山候入甕，由埋伏在院落中的眾多御仙宗天仙強者強勢圍殺。

曾經成為百里歌忌日的生辰大典，也終於得以如期舉行。

同一天，仙國盛會中的眾多仙家在通山界大擺筵席，百里歌最終破例以真傳弟子的身份被御仙宗大長老收入門內親自教導，百里家族則由御仙宗代代庇佑。

進入宗門，百里歌展現出了驚人的修仙天賦，二十歲便獨立渡劫徵得人仙，三十五歲證道地仙，六十歲證道天仙，至此，他已是整個修仙歷史上最為年輕的天仙強者。

此後，百里歌回到了故鄉，他的父母已是風燭殘年，即將不久於人世，妹妹百里明月早年嫁給了領國的一個皇子，現在已是貴為皇后，母儀天下。三弟百里涯成了一名教書先生，早已桃李滿天下，其名下學生學成之後多為忠義之士，亦不乏國士無雙。百里家族蒸蒸日上，儼然已經成為整個焚國最大的豪門世家。

百里歌不捨自己的親人過早離世，千方百計地為他們提供丹藥延長壽命，又動用了大量的天材地寶強行改善了百里明月和百里涯的修煉天賦，讓他們也走上了修行大道。

待得百里歌百歲之時，他已然步入了天仙巔峰之境。他突破重重考核，歷經千難萬險，終於成就了御仙宗的大長老。

一百五十歲時，屠仙殿與御仙宗交戰南海之濱，百里歌親帥一百天仙、四百地仙、十萬人仙出征，大戰屠仙殿三十三年，終於斬下屠仙殿主萬道紅的頭顱，威懾四方。

往後數百年，魔道龜縮位面世界，不再現世。

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百里歌總是小心翼翼地經營著，守護著，無比謹慎地走著每一步。因為他失去過，所以才更懂得去珍惜。而另一個原因，就是他關於現實的記憶每時每刻都在遺忘著。

百里歌深知這裡再美好也只是幻境，現實還等著自己去走完剩下的路，可他不捨得放棄此刻，雖然最終，還是不得不放棄。

漸漸的，他忘記了《大魔手》，忘記了《千雷金屍訣》，忘記了魔道法門，乃至忘記了《三神拜天》，直到三百年後，被他強行續命的父母也終於撒手人寰，他的記憶中只剩下了一樣東西。

在百里歌龐大的仙識中，一個同他相貌相似的少年微笑著盤膝而坐，這是他的道心，是他的本心。只有當他看到自己的道心時，才會想起原來自己還身處幻境。

第四百三十年，魔道大舉入侵，戰火蔓延到了世俗界。百里明月和百里涯雖然在百里歌的幫助下也都擁有了突破道境極限的實力，可終究先後慘死在戰亂之中。

悲憤交加之下的百里歌隻身殺入魔道位面，以無上仙力斬殺了兩大宗派掌門，但終究不敵。

彌留之際，他恍惚看到了自己的師尊正和藹地對他微笑，看到了巨闕揮著拳頭咧著嘴扮著鬼臉，看到了岑久山等人一臉期頤地望著自己……

“你還沒看透嗎？”仙識中的少年依舊微笑著看著他。

“道心，你是我的道心。”百里歌喃喃道，依稀想起自己的處境，想起這一切，都不過只是一場夢。

“不甘嗎？”少年問道。

“不甘。”百里歌的眼中流下了兩行血淚，“為什麼，明明我已經盡力避開了惡業，為什麼還是這種結果！”

“因為這就是因果啊。”少年笑著說道，“因果之道，無形無影，身處其中，避無可避。你覺得自己種下的是善因，卻會因為其他的原因，最終得到了惡果。比如百里明月，以凡人之軀，兩百年前便可善終。比如百里涯，以凡人之軀，終生受人敬仰，亦可善終。不過這些都不是你的錯，而是入局者，受因果籠罩，皆身不由己……”

“別說了別說了，我叫你別說了！”百里歌喊道，雙臂卻無力地垂著，淚水如雨而下。

少年並沒有生氣，依舊微笑著說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所說的並不是我想說的，而是你自己，本來就知道這一切，只是不想承認。”

少年說的不錯，其實早在第一百七十年，百里歌就已經發現，儘管自己拼命地想要逆轉命運，拼命地想盡一切辦法讓事情往好的方面發展，可總是有著意外發生，似乎冥冥中有股力量一直在和自己作對，而他，卻越來越無法掌控這一切，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幕幕悲劇的發生。

“那我該怎麼辦？這因果之道虛無縹緲，我極力想要靠近它，可到頭來呢，叫我又如何能悟得！”百里歌無力地吶喊道。

“隨之，任之，由它去之，待你跳出全域性，旁觀待之，自然悟之。”

由它去之……跳出全域性……

百里歌反覆唸叨著這句話，這句他很早就已經明白的話。

衍化道意，高如天，深似淵。現在的他，好比蜉蝣朝生暮死，不知春秋。好比燕雀搶榆枋而止，安知鴻鵠之志。

就像道心所說的，自己明明還只是局中人，連看破都遠遠不及，卻妄圖掌控因果，逆天改命。殊不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而收穫的，無非就是一具殘破的身軀，和無比疲乏的靈魂。

少年的身影開始緩緩消散了。

“該回去了，該回去了。”百里歌再次戀戀不捨地朝家鄉的方向看了一眼，終於合上了眼睛。

“咔嚓！咔嚓！”

空間的碎裂聲不斷響起，百里歌的修為開始從天仙迅速倒退回地仙，倒退回人仙，終於，回到了……

十八品道境！

“轟！”

六條手臂緩緩地從他的身上展開，修羅血域、化雷境齊齊施展，他重新化身為八臂修羅，朝著前方輕輕地拍出。

“再見了，我的夢境。”

夢碎，人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