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在沉悶的氣氛中落下了帷幕。

眾人在宇文昊的安排下住進了一座四合院。宇文昊給了眾人一塊令牌，保證憑此令可以隨意使用演武場，而且也免去了每天三十功勳點的繳納。

各自回到房間後，百里歌本尊卻又偷偷潛入了大帥府，憑他現在的實力，府中的那些警戒形同虛設，很快，他便找到了宇文昊的那間屋。

“既然來了，就進來坐坐吧。”宇文昊在屋內說道。

百里歌也不覺得詫異，推門徑直走了進去。

“上好的瓊花茶，嚐嚐。”宇文昊還是一副沉著穩重的模樣，將一杯茶水遞到了百里歌跟前。

百里歌品了一口，淡淡地說了句：“茶是好茶，做不得假。不像人，喜歡把不好的藏起來。”

“哦？承影道友似乎話中有話啊。”宇文昊一臉和善地笑著說道。

百里歌放下了茶杯，看著宇文昊說道：“你既然收到了盧戰野的訊息，為何又接納了我們，大帥們難道不是穿同一條褲子的麼？”

宇文昊哈哈一笑，“道友真是心思敏捷，你放心，盧戰野這人我向來不喜，他也沒資格決定我宇文昊怎麼做。況且，他要對付的人當中還有我的侄兒，你是他的好兄弟，有這層關係在，我更加不會對你動手。”

百里歌點了點頭，看得出來，這個宇文昊對岑久山的關心並不是裝出來的。

“這些是小事。”百里歌接著說道，“只是，你為什麼要欺騙他，明明，是你不想替他的母親報仇。”

“承影道友。”聽到這裡，宇文昊的臉色陡然一沉，冷聲道，“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百里歌輕蔑一笑，說道：“你堂堂宇文大帥，三號戰略點的管理者。論時間，你來這裡已經十年有餘，論實力，你可是稱霸登天閣的戰神。你口口聲聲說為了替久山母親報仇選擇在赤水戰區歷練，在這裡歷練？傻子都知道，這裡是統領的戰場，對你而言還有什麼可歷練的？”

“莫非……殺了他母親的，其實就是你！”百里歌眯著眼說道。

“放肆！”聞言，宇文昊徹底震怒了，一掌之下，結實的萱花木桌頓時碎成了粉末，茶具也摔了一地，發出碎裂的聲響。

“大帥？”聽到屋內的響動，很快有人趕了過來，在門外小心地探問道。

宇文昊死死盯著百里歌，後者卻一臉不在意的樣子，悠哉地喝著手中的茶。

“下去吧，沒事。”宇文昊沉聲道。

“是！”外頭的人離開了。

“承影，你真的不怕我殺了你？”宇文昊陰沉著臉道。

“被說破心事，露出真面目了？”百里歌笑了笑，“別說是你，就算泗水國的那個人仙來了，我也不懼。”

兩人對視了許久，宇文昊終於吐出了一口氣，重新坐了下來。

“對，我是騙了小山。但我可以發誓，苓羽的的確確是死在了那一品道境的修魔者手中，而且我調查過，幕後的主謀也確實是那個黑龍閣的少閣主。”

百里歌也“嗯”了一聲道：“這我知道，你肯定不是兇手，因為，你喜歡她。”

“你……”宇文昊似是被說穿了心事，一時語塞。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或許你的話可以作假，但是你的眼神卻不行，哪怕只有一絲流露，就足以暴露你的真實想法。”百里歌說道。

“那你怎麼又……”

百里歌擺擺手打斷道：“剛才我那是詐你的，看你如此激動，果然被我猜中了。”

宇文昊有些哭笑不得，嘆道：“你果然像盧戰野說得那樣，不但實力強，還很狡猾。”

“謬讚了。”百里歌笑道。

“其實，事情是這樣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宇文昊也不打算繼續隱瞞下去，便講出了事情的真相。

那年，得知幕後主謀是黑龍閣的少閣主後，宇文昊確實懷著一腔恨意出走投靠了泗水軍，想要藉著南方戰場的磨礪修行。到了統領戰區後，他一路披荊斬棘，實力提升得很快，最終在登天閣死守半年，連殺十名魔國巔峰統領，獲得了戰神稱號，並申請成為了大帥。事情的發展很順利，他也找到了自己的道心，準備前往大帥級戰區做最後的準備，便渡劫證道人仙。

誰知……

談到大帥級的戰區，宇文昊的臉上還帶著一絲恐懼，“那裡簡直不是人待的地方，什麼突破九品道境極限，什麼擁有仙品道器的大帥，在那裡，跟一個先天沒有任何區別！”

百里歌皺了皺眉，不禁問道：“大帥級戰區，難道在那裡的修行者不僅僅是大帥？”

宇文昊苦笑道：“說是如此，但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因為大帥只是擁有進入那個戰區最基本的資格而已。而仙品道器並不是給我們增強實力的，準確來說，是給我們保命的！”

竟然還有這種事？

百里歌沒再說話，聽宇文昊接著講下去。

“那個戰區很奇怪，我能感受到天地間的仙氣遠超外界，確實是個修行的好地方。但是在那裡，簡直就是度日如年，隨時隨地都會遭到敵國大帥的襲擊不說，甚至要時刻防備著人魔的偷襲。沒錯，在大帥戰區，真正的主角，是人仙、人魔！”

宇文昊頓了頓，接著說道：“我在那裡待了三年不到就無法堅持了，那裡沒有類似戰略點的城池，就是一個無止境的絞肉機。而且無論你身處仙國勢力還是魔國勢力，在那裡都失去了原有的身份。修仙者大帥，必須要殺夠十個修魔者大帥，或者一個人魔才能離開，而修魔者大帥也是同樣如此。而想要進入仙道宗門或魔道宗門的，則還要翻上十倍。我每天提心吊膽地，終於湊夠了十個修魔者大帥的數目，連忙逃了出來。”

說道這裡，宇文昊看著百里歌感嘆道：“你知道麼，曾經，我也有幾個修魔者的好兄弟，大家一起闖蕩統領級戰區，一起成為大帥，一起滿懷熱血衝向大帥級戰區。可到了那裡的第一件事，就是不得不互相殘殺！”

“不能各殺各的嗎？”百里歌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心中隱隱有些憤怒。

宇文昊搖了搖頭，說道：“更本沒有機會，在傳送點，各有一個人仙和人魔坐鎮，他們的任務，就是逼著所有修行者做出選擇。要麼手刃兄弟，要麼死在他們的手中，就算你們實力強大到將那兩個人仙人魔都斬殺了，那後面就得面對整個戰區所有人仙人魔的圍剿！”

憤怒，無盡的憤怒在燃燒。百里歌可以想象，倘若自己和兄弟們前往大帥級戰區後發現竟然是這樣，那將會是多麼的絕望！

宇文昊苦澀地問了一句：“換做是你，經歷了這些，還有重新站起來的勇氣麼？”

百里歌沉默了。

親手殺死自己無比親密的兄弟，彼此信任的兄弟！

岑久山他們不像百里涯，雖然沒有一絲血緣，但在某種意義上，卻是比親兄弟有過之而無不及。

足足一個時辰，兩人都沒有說話。

終於，百里歌抬起了頭，目光重新堅定了起來，只聽他低沉，卻異常堅定地說道：“我不會選擇重新站起來，我只知道，誰要動我的兄弟，我就殺誰！不管你是人仙還是人魔，不管你是一個人還是一個勢力！除非我死，否則，沒人能逼我對自己的兄弟動手！”

宇文昊愣愣地看著百里歌本尊，似乎想起了自己當初痛苦的選擇。

良久，他突然大笑了起來。笑得是那麼的肆意，那麼的悔恨，那麼的悲涼。

“傻！太傻了！我真是太傻了！”宇文昊大笑著，臉上卻淌著淚，“為什麼，為什麼我就沒有你這樣的決心！為什麼，為什麼我會拋棄自己的兄弟，以至於像條狗一樣的躲在這裡！”

實事上，他當時並沒有選擇殺自己的兄弟，如果可以的話，他寧願選擇自殺。但他自認在那一刻，猶豫了。可也正是因為那個猶豫，他的兄弟為了讓他活下來，第一時間做了本該他來做的決定。

三個一同闖蕩了數年的修魔者好兄弟，自殺了。

這一次，百里歌沒有取笑他。

如果自己不知道這份情報，或許還能苟延殘喘地硬拼一番，但最終，最好的結果，還是同自己的兄弟們一起死去。

仙道，魔道，你們究竟想做什麼！

百里歌的心中在吶喊，炯炯的目光下，對這兩個勢力的殺心更重了！

夜半三更，窗外的蟲鳴也低沉了下去。兩個大男人坐在屋中，早就沒有了剛開始的劍拔弩張。

多年的情緒發洩後，宇文昊也覺得整個都輕鬆了不少。這時他看向百里歌本尊的眼神中，已經不是長輩對晚輩的那種俯視，而是完全的平等。

“承影，你是我見過的年輕人當中，實力最強，道心最為堅定的一個。小山有你這樣的兄弟，我放心多了。”宇文昊由衷地說道。

百里歌也感慨道：“只能說都是緣分吧，既然我知道了這條情報，在沒有充足的把握下，不會讓久山前往大帥級的戰區。久山母親的仇，就由我這個做兄弟的……”

“不！”宇文昊堅定地打斷道，“苓羽的仇，由我來報！”

百里歌認真地看著對方，臉上的笑容重新浮現。

重拾道心，為之不晚。宇文昊久久無法再進一步的原因並非其他，恰是心障。

如今，他總算是跨過去了。

百里歌知道，從前的那個宇文昊，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