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正午禱告的時候,我聽見門口有人敲門。是很久以前,我們小時候就認識的黑。我們相互擁抱。外頭很冷,於是我讓他進了屋。我甚至沒有問他是怎麼找到這個家的。一定是他的姨父派他探探我的口風,問問我關於高雅先生失蹤的事,以及他的下落。不僅如此,他還帶來了奧斯曼大師的話。“容我問你一個問題,”他說,“依照奧斯曼大師的說法,證明一位優秀的細密畫家與眾不同的是‘時間’:繪畫的時間。”我對此有何想法?仔細聽了。
繪畫與時間
大家都知道,很久以前,我們國家的插畫家,比如說,阿拉伯前輩大師們,與當今的法蘭克異教徒一樣看這個世界,他們也是站在那兒看著街上的流浪漢和無賴、看著商店裡的售貨員和傻瓜而畫出他們的一切的。由於他們不懂得今日被法蘭克大師引以為傲的透視畫法,因而他們所畫的世界就像無賴和傻瓜所看到的那麼單調而狹窄。接著發生了一件事,我們整個繪畫世界也隨之而發生了改變。讓我從這裡開始給你們講。
三個關於繪畫與時間的故事
一
三百五十年前,一個寒冷的二月,蒙古人佔領了巴格達,並展開殘暴的掠奪。伊本?沙奇爾是當時阿拉伯地區,甚至整個伊斯蘭世界最負盛名且技術最為純熟的書法家。雖然年紀很輕,但在巴格達幾座世界知名的圖書館裡,卻已收藏了他所抄寫的二十二冊書籍,其中大部分是《古蘭經》的篇章。伊本?沙奇爾相信這些書本將流傳至世界末日,因此對於時間的永恆有著深刻而強烈的體認。而在短短几天的時間裡,這些書就被蒙古可汗旭烈兀手下計程車兵們一本本地撕碎、扯爛、燒燬,丟入了底格里斯河,因此這些書如今我們已無從知曉了。就在這二月的一個夜晚,一整夜,他勇敢地在搖曳的燭光下抄寫了這些傳奇書籍中的最後一部。傳統的阿拉伯書法大師們,相信書本會是永恆的。過去五個世紀以來,他們習慣於背對初升的太陽望著西方地平線,藉助於這種讓眼睛休息的方法預防失明。伊本?沙奇爾也在涼爽的清晨登上了哈里發清真寺的宣禮塔,站在露臺上,目睹了一切暴行,而這一切也即將結束五百年來延續著的書寫藝術的傳統。他先是看到了旭烈兀兇殘計程車兵攻入巴格達,但他卻仍留在宣禮塔塔頂。他看到了整座城市被擄掠一空、摧毀殆盡,看到了城裡的幾十萬平民慘遭殺戮;他看到了統治巴格達五百年的伊斯蘭哈里發中的最後一位被殺害,看到了婦女們被姦淫、圖書館被焚燬、上萬冊的書籍被拋入了底格里斯河。兩天後,在屍臭與死亡的哀號聲中,他望著被書本里的墨水染紅了的底格里斯河的流水,想到所有他以優美書法抄寫的、而今已蕩然無存的這十幾本書籍,居然沒有一絲一毫的力量能夠阻止這場血腥殺戮與毀滅。從那天起,他發誓永遠不再書寫。不僅如此,一股強烈的渴望湧入心中,他想要透過繪畫呈現自己親眼目睹的痛苦與災難,雖然直到那天之前,他對繪畫始終不屑一顧,認為它是對安拉的侮辱。就這樣,在隨身攜帶的紙上,他畫下了自己從宣禮塔塔頂所看到的一切。蒙古入侵過後,伊斯蘭繪畫的力量之所以能夠持續三百年,他的崇拜者們的作品之所以能夠有別於基督教的繪畫,我們這個悲苦的世界之所以能夠從安拉所觀望的角度畫一條地平線來進行描繪,全有賴於這一次神奇的經歷,也有賴於伊本?沙奇爾在親眼目睹大屠殺之後,帶著他的圖畫及他心中對繪畫的執著,前往北方,走向蒙古軍隊前來的方向,學習了中國大師們的繪畫……就這樣,人們終於明白,五百年來阿拉伯書法大師們心中的永恆時間觀,不是在書寫中,而是在繪畫中才能得到體現。最好的證明就是,手抄本與書籍可以被撕碎銷燬,而其中的繪畫卻仍會進入其他書冊,流傳到永遠,繼續呈現安拉的塵世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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