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識的字有限,但這三個字,是他最初所識!
“程蝶衣”?
他幾乎不相信自己那雙六十多歲的昏花老眼。一定是看錯了,一定是看錯了。
電車踽踽駛過新光戲院。
要是他沒有回頭,有什麼關係?他隨隨便便地,也可以過完他的日子。他可以消失在雜沓的市聲中,像一滴雨,滴到地面上,死得無聲無息。
小樓卻回頭。
只見“程蝶衣”三個字離他越來越遠。不。他匆匆地下車,司機用粗口罵他,說他阻礙地球轉動。
跑到戲院對面的行人路上,仰首審視。這是“北京京劇團”的廣告牌,大串的人名,一大串的戲碼。有一個標榜突出的名銜,叫“藝術指導”,旁邊有“四十年代名旦”字樣,然後是“程蝶衣”。
啊,是他!是他!是他!是他!
小樓的嘴張大,忘記合上。他渾身蒸騰,心境輕快。他的眼珠子曾因為年邁而變得蒼黃,此刻卻因年輕而閃出光彩。
他竟然在這樣的方寸之地,重遇他故舊的兄弟!
蝶衣不是被下放到酒泉去了嗎?
每當他開啟報紙,看到唐酒的廣告,有些認得的字,譬如“葡萄美酒夜光杯”,他就聯想起在打磨夜光杯的蝶衣,一度要把他鬥死的對頭。
他笑了。不,誰都沒有死。是冥冥中一次安排——
姬沒有別霸王,霸王也沒有別姬。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二人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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