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裡放了暑假,我匆匆忙忙地收拾收拾,便乘上火車,趕回故鄉去。路上,我的心情十分沉重。前些天家裡來信說,我八十六歲的爺爺去世了。寒假我在家時,老人家還很硬朗,耳不聾眼不花,想不到僅僅半年多工夫,他竟溘然逝去了。
爺爺是個乾瘦的小老頭兒,膚色黝黑,眼白是灰色,人極慈祥,對我很疼愛。我很小時,父親就病故了,本來已經“交權”的爺爺,重新挑起了家庭的重擔,率領著母親和我,度過了艱難的歲月。爺爺是村裡數一數二的莊稼人,推車打擔、使鋤耍鐮都是好手。經他的手幹出的活兒和旁人明顯的兩樣。初夏五月天,麥子黃熟了,全隊的男勞力都提著鐮刀下了地。爺爺割出的麥茬又矮又齊,捆出來的麥箇中,中間卡,兩頭奓,麥穗兒齊齊的,連一個倒穗也沒有。生產隊的馬車把幾十個人割出的麥個拉到場裡,娘兒們鍘場時,能從小山一樣的麥個垛裡把爺爺的活兒挑出來。
“瞧啊,這又是‘蹦蹦’爺的活兒!”
娘兒們懷裡抱的麥個子一定是緊腰齊頭爹根子,像宣傳畫上經常畫著的那個扎著頭巾的小媳婦懷裡抱的麥個子一樣好看,她們才這樣喊。
“除了‘蹦蹦’爺誰也幹不出這手活兒。”娘兒們把麥子往鍘刀下一送,按鍘的娘兒們一手叉腰,單手握著鍘刀柄,手腕一抖,屁股一翹,大奶子像小白兔一樣跳了兩下,“嚓”,麥個子攔腰切斷,根是根,穗是穗。要是碰上埋汰主兒捆的麥個子,娘兒們就蒐羅著最生動形象的話兒罵,按鍘的娘兒們雙手按鍘刀,奶子顛得像要插翅飛走,才能把麥個子鍘斷。而麥根部分裡往往還夾帶麥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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