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裡,有一個小小的幽靜的村子,是我的老家。
舅舅住持的小廟在村子對面的山腰。
一年四季有大多數早晨,這座寺廟都隱在白色的霧氣中間。廟子上方是牧場,再往上,便是山峰頂著永遠的雪冠。廟子下面,是一堵壁立的紅色懸崖。懸崖下面一個幽幽的深潭,潭邊,是村子和包圍著村子的麥田。村子裡的每一天都是從女人們到泉邊取水開始的。取水的女人裝滿了水桶,直起腰來,看見隱著寺廟的一團白霧,便說,今天是個好天。好天就是晴天。
我們是晚上到的,早上,還沒有起床,就聽見取水回來的侄女說:“今天是個好天。”好天,可以上山去廟裡。要是陰天上去,可能被雷電所傷。
我倆立即動身,出村的路上,一路碰見取水姑娘,她們都對陌生人露出燦爛的笑容。出了村子,一聲聲清脆的鳥鳴響在四周,碩大冰涼的露水落在腳面上,鞋子很快就溼透了。走到懸崖下仰望廟子的金頂時,我的眼皮嘣嘣地跳了幾下,因為這個,我不想上去了。劉晉藏推我一把:“你不是不信迷信嗎?”我說:“那是在城裡,現在是在鄉下。”“這裡跟那裡不一樣,是吧。”劉晉藏替我把下半句話說出來,很得意,嚯嚯地笑了。他本來就笑得有些誇張,懸崖把他的笑聲迴應得更加誇張,嚯,嚯嚯,嚯,嚯嚯嚯,聽這笑聲,就知道他比我還信民間這些莫名其妙的禁忌,至少從他開始收羅刀子,聽了些離奇的故事以後,就超過我迷信的程度了。上山的路緊貼著懸崖,有些很明顯的階梯,還有好多葛藤可以攀援。快到懸崖頂上時,路突然折向懸崖中間。整座懸崖是紅色的,腳下的路卻是一線深黑色,在紅色岩石中間奮力向上蜿蜒。我聽過這條路的傳說。過去它是隱在紅色岩石裡面的,沒有現形。那座小廟現在的位置上,是一對活生生的金羊。作為一個矇昧而美好時代的標誌,金羊背棄了森林裡的藏族人,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金山羊走後,夏天的炸雷便一次次粉碎高處的岩石,直到把這條黑色的帶子剝離出來。原來,這是一條被困的龍。當它就要掙脫束縛時,村裡人建起那座寺廟鎮住了它。小時候,我仰望崖頂上那個世界,總是看見一個喇嘛趕著一小群羊上了寺後的草坡,那人就是我出了家的舅舅。我問過舅舅,這是一條好龍還是一條惡龍。舅舅說,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師父教給他的咒術與秘法,要永遠地鎮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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