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會館的義地上,人們葬了陳真。天落著微雨,土地是溼的,眼睛也是溼的。周如水和李佩珠兩個人差不多要哭出聲來了。
工人蓋了最後的一撮泥土。黑漆的棺木完全看不見了。陳真完全埋在地底下了。
"仁民,你說幾句話呀。"周如水拭著眼淚抽泣地說。"這一向來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吳仁民沉默了半晌,一面用手揩乾他的粘著雨珠的前額。
他把眼光在那許多長了野草的墳墓上面掃了一下,忽然有一種異樣的痛苦的感覺刺痛著他的腦子,他憤然答道:"我有什麼話好說?陳真的死不是用話可以哀悼的。"這時候在他的耳邊響起了一個熟識的聲音:"我活著的時候,我不願意看見大家再鬧意見。"他知道這是什麼人的話。他的臉上起了一陣痙攣,他第一次感到了比針刺還要厲害許多倍的心痛。
在他的旁邊李劍虹開口了:"陳真時常夢想著一個殉道者的死,萬料不到他卻死在車輪下面,做了一個不值得的犧牲……然而失掉了他,我們卻失掉一個如此忠實、如此努力、如此熱情的同志。像他這樣的人在我們中間恐怕找不出第二個……他的死對於我們的事業是一個絕大的損失……"他的枯澀的聲音微微戰抖起來。他的左手捏著他的女兒李佩珠的手,他用右手揭下頭上的草帽,露出他的禿頂。他深深地俯下了頭。
眾人繼續沉默著,直到一個瘦長的學生叫起來:"我們回去罷,留在這裡也沒有什麼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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