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鉤彎鐮似的月牙。田野迷迷濛濛,灰白的土路,隱沒在齊膝高的麥田裡。遠處秦嶺的群峰現出黑幢幢的雄巍的輪廓。早來的布穀鳥的動情的叫聲,在靜寂的田地和村莊的上空倏然消失了。嶺坡的溝畔上,偶爾傳來兩聲難聽的狐狸的叫聲。
勤娃甩著手,在春夜溫馨空氣的包圍中跨著步子。他謝絕了打土坯的主人誠心實意的挽留,吃罷夜飯,撂下飯碗,往家趕路了。他有說不出口的一句話,因為路遠,三、四天沒有回家,他想見玉賢了。二十里平路,在小夥子腳下,算得什麼艱難呢!屋裡有新媳婦的熱炕,主人家給他臨時搭排的窩鋪,那顯得太冷清了。他走著,充滿信心地划算著,自開春以來,已經打過近百摞土坯了,父親交給玉賢掌管的那隻小梳妝匣兒裡,有一厚扎人民幣了。這樣幹下去,只要一家三口人不生瘡害病,三年時光,勤娃保準撐起三間大瓦屋來。那時光,父親就絕對應該放下石夯,只管管家裡和田裡的輕活兒了,或者,替他們管管孩子……新社會不納捐,不繳壯丁款,掙下錢,打下糧食全歸自己,只要不怕吃苦,莊稼人的日月紅火得快哩!
勤娃走進康家村熟悉的村巷,月牙兒沉落到山嶺的背後去了,村莊籠罩在黑夜的幕帳之中了。驚動了誰家的狗,幹吠了幾聲。
他站在自家小木柵欄門外,一把黑鐵鎖上凝結著溼溜溜的露水,鑰匙在父親的口袋裡。他老人家大約剛剛睡下,要是起來開門,受了夜氣感冒了,糟咧。不必驚動老人……勤娃一縱身,從矮矮的土圍牆上,跳進自己的小院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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