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午歇時候,黑娃剛剛迷糊就被一陣吵吵嚷嚷的聲音驚醒,聽見衛兵和一個陌生人在爭執不休,衛兵咬住營長正在休息決不許干擾;來人自稱是黑娃的五舅,以一種皇親國戚倚老賣老的口氣說:“當了營長難道就不認他五舅了嗎?甭忘了他小時候偷刨我的紅苕給我撕著耳朵……”衛兵仍然不鬆口不放行,說即就是營長的五舅,也不能午歇時間進去,黑娃聽著那聲音有點耳熟,卻決不是什麼五舅八舅,舅家門族裡的五舅是個傻子,長到十三四歲就夭折了。黑娃走到視窗朝外一看,竟得變成黑色的蘑菇草帽,串臉胡順蕪蕪雜雜留得老長,嘴裡濺著唾沫星子和衛兵爭吵,一件一件抖出黑娃小時候的劣跡來。黑娃走到門口隔處竹簾喊:“五舅你進來。”
韓裁縫仍然嘎聲嘎氣嘟嚷著走進黑娃的門,全部表演顯然都是給衛兵看的。他進門以後更加放大喉嚨責怪起來:“我說你崽娃子真個當了官不認五舅這窮老漢了嗎?”黑娃笑笑說:“行咧行咧,快坐下韓裁縫。你下回再來該給我當老太爺了!”韓裁縫摘掉草帽甜蜜蜜地笑了。黑娃問:“多年不見了,你這一臉毛長得夠我五舅的資格。弄啥哩?還當裁縫?在哪達做活?”韓裁縫說:“改不了行羅!在山裡混一碗飯吃。”黑娃根本信不過:“山裡有幾個人能請得起你扎衣裳?你哄鬼去吧!”韓裁縫說:“我咋能哄你哩?真的,不過我不是掙山裡人的錢,我是給我的弟兄縫補衣服。”黑娃說:“我明白了,你從來就不是個裁縫。敢問你……”韓裁縫搶白說:“黑娃,你甭這麼斯斯文文說話。我是秦嶺遊擊大隊政委。那年農協垮了,我就進山了。兆鵬三顧茅廬,就是要你合到我的股上。”黑娃沉吟說:“我在白鹿鎮見你頭一面,就覺得你是個神秘人兒。你說吧,找我肯定是有要緊事。”韓裁縫直言直語說:“借路。”於是倆人便達成一種默契捏就一個活碼兒,在從明天起數的未來五天裡,游擊隊將透過古關峪口轉移到北邊。韓裁縫說:“我這回走了,再見到你時,我肯定不必再給你裝五舅了。等著吧,不用太久了。”黑娃忍不住說:“兆鵬走的時候也說的是這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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