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歲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們給看老了。如今夏季的雨越來越稀疏,冬季的雪也逐年稀薄了。它們就像我身下的已被磨得脫了毛的狍皮褥子,那些濃密的絨毛都隨風而逝了,留下的是歲月的累累瘢痕。坐在這樣的褥子上,我就像守著一片鹼場的獵手,可我等來的不是那些豎著美麗犄角的鹿,而是裹挾著沙塵的狂風。
西班他們剛走,雨就來了。在這之前,連續半個多月,太陽每天早晨都是紅著臉出來,晚上黃著臉落山,一整天身上一片雲彩都不披。熾熱的陽光把河水給舔瘦了,向陽山坡的草也被曬得彎了腰了。我不怕天旱,但我怕瑪克辛姆的哭聲。柳莎到了月圓的日子會哭泣,而瑪克辛姆呢,他一看到大地旱得出現彎曲的裂縫,就會蒙面大哭。好像那裂縫是毒蛇,會要了他的命。可我不怕這樣的裂縫,在我眼中它們就是大地的閃電。
安草兒在雨中打掃營地。
我問安草兒,布蘇是不是個缺雨的地方,西班下山還得帶著雨?
安草兒直了直腰,伸出舌頭舔了舔雨滴,衝我笑了。他一笑,他眼角和臉頰的皺紋也跟著笑了——眼角笑出的是菊花紋,臉頰笑出的是葵花紋。雨水灑下來,他那如花的皺紋就像是含著露珠。
我們這個烏力楞只剩下我和安草兒了,其他人都在早晨時乘著卡車,帶著家當和馴鹿下山了。以往我們也下山,早些年去烏啟羅夫,近年來到激流鄉,用鹿茸和皮張換來酒、鹽、肥皂、糖和茶等東西,然後再回到山上。但這次他們下山卻是徹底離開大山了。他們去的那個地方叫布蘇,帕日格告訴我,布蘇是個大城鎮,靠著山,山下建了很多白牆紅頂的房子,那就是他們定居的住所。山腳下還有一排鹿圈,用鐵絲網攔起,馴鹿從此將被圈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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