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州有俗:朋友之交,亦稱親家;親到極處,若妻室各有身孕,又分別生產一男一女的,長大便作夫婦。此俗陳陋,卻有野味,雖缺乏時代精神,但山地的經驗是,長大戀愛的不一定百年會偕好,自小指腹成婚的,卻未必終生無幸無福。
商南光子,姓張,二十年前指腹在洛南,洛南拉毛出生偏也是男兒,兩廂生世不能完婚,卻信緣法,從此認作兄弟,往來年長日久。後,父輩亡故,兩人愈加依靠,學得劁豬騸驢手藝,在鄉里串游謀生。“文革”二年,社會混沌,光子到拉毛家住下,兩人結伴行走,身影從不分離。又一年,搞清查運動,鬧哄哄挖出一宗大案,日“衛劉總隊”。劉,劉少奇。保衛劉少奇,違天下之大韙也。故涉及面甚廣,先後上百餘人被鎮壓,被投獄,被管制。光子心寒,思想逃脫是非之地回商南去,拉毛說:“先人講,盛世宜方,亂世宜圓,你黑紅組織未參加,只靠手藝巧要飯,咱怕了怎的?過了今夏,到冬裡再作回去打算吧。”光子又住過一月。此日天氣突然轉涼,傳說洛河上游下了大雨,兩人一早從南山劁豬返回,買了一壺酒在炕上坐喝。隱約聽得有陣陣悶響,以為打雷,卻見母豬並未在屋裡叼草進窩。又喝,窗外巷裡已有腳步嘈雜,旋聽人喊:“水下來了!”就呼呼隆隆有了吼音。出門看時,村人皆拿了撈兜和揹簍往河邊跑。拉毛說:“快走,咱也發發財去!”洛河水,年年漲水,漲時,上游的柴草、木料就浮在浪頭,下游的人趁機打撈,叫“發水災財”。到了岸邊,夕陽正落得滿河,濁水漫沿兒,浪頭上什麼樣的物什都有。村人已佔據了每一個突出的岸崖,赤裸裸立定那裡,持長長的撈兜打撈。拉毛說:“咱到上岸去,那裡站腳不好,卻能撈得更多東西。”到上岸,也剝了精光,用熱尿揉搓了肚子。抓汙泥塗了腿根處那塊部位,拉毛便瞅定一根木料,刷地甩出虎爪勾,不偏不倚抓在木頭的一端,努力收繩,木料悠悠而來。提上岸,兩人大悅,坐下吸菸,其時夕陽收盡,滿河已退蒼黃,水聲之外,一切俱寂。正念叨木料價值,忽聞風起蕭蕭,崖灣下河蘆偃折有聲,注念間,風聲漸近,身後毛柳搖曳,俄而河面出現一黑物,浮浮沉沉而下。思未定,那黑物急到崖下,鏗鏘一聲,觸崖石又旋轉而去。光子看時,見是一枯樹樁,急呼拉毛,拉毛早甩出虎爪勾,牽了樹樁收繩。卻又在河蘆叢中牽制住,拉扯不動,險些將拉毛閃落水中。拉毛說:“兄弟,莫非有了水鬼,怎拉不動?”光子說:“那裡是河蘆叢,必是被掛住了,我下去看看。”光子也是水豹人物,當下口叼了一把砍刀,溜下水去,眨眼間到了樹樁前,鑽沒下去,又浮出頭來臉色大變,拉毛說:“是河蘆掛住了,還是毛柳掛住了?”光子說:“怪了,肉肉的,像是個人。”拉毛大駭,說道:“是人?一定淹死的。快上來,別讓水鬼拉了替身!”光子卻又鑽下水,拉毛說:“死了還抱著樹樁,既是死了,用刀砍了那手,看他還拉不拉?”光子再又鑽下水,再出來,手中揚著一片破布,上有花紋,叫道:“是個女的,她是雙手抱著樹樁,身子被河蘆纏住了。”拉毛便見水面上浮上一團碎河蘆,後就是一個人被託上樹樁。光子冒出腦袋喊:“收繩,收繩!”樹樁及人靠了岸邊,光子先將死屍背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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