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腦版
首頁

搜尋 繁體

六、木頭匣子

熱門小說推薦

最近更新小說

高福海的家坐落在一個高坡上,是一幢黑黢幽暗的大房子。那房子簡直就是個放大了一千倍的木頭匣子,而且是用無數塊千年硬木板做成的木頭匣子。

車子快駛近岡古拉場部時,直覺告訴我,我這是來到了天地的盡頭,真是一派無邊無際的落寞寂靜啊。環顧四宇,淺灰色的陽光在無聊地晃來晃去。我只能聽到自己在喘息,聽到場部空地前那幾棵高聳的白楊樹在嘆息。還有一種聲音是間歇發出的,你無法找到它的聲源,但它又無處不在。那是某一片樹皮、某一塊鐵板、某一摞磚塊、某一條出頭椽子或某一根廢棄了的煙囪……被凍裂時發出的“咔咔嚓嚓”聲,一種很清脆,又很細微的聲音,在天地間此起彼伏著。

這一天,走一路,我們幾乎沒遇見一個活人。路旁偶爾才會出現一兩個散放的家養駝群,三三兩兩地,站在一望無垠的雪地中傻呆呆地迎送我們。很多很多年前,我隨老爸上這兒來過一次。也許因為那會兒小,心裡關注的取向不同,那一回,我並沒有感到這樣的緊張和窒息。也許還因為季節不同,那回是深秋,多彩。而這一回的雪,既製造了無邊的統一和單調,卻也覆蓋了它原有的荒蕪。只是它實在太悠遠了,地平線總是在那永遠到達不了的地方發著光。一開始,一馬平川,什麼都沒有。行駛了三四個小時後才開始出現一些起伏和溝坎,然後又是什麼都沒有,最後出現兩三片不大點兒的林子,從林子裡隱隱約約地還飄來一點點炊煙的味道。當時,我的心幾乎要跳出嗓喉眼兒了——要知道,我不是條頭頂小花的嫩黃瓜,我也曾不止一次深入過各種各樣的荒原腹地,從小也生活在同樣開闊寬廣的哈拉努裡戈壁灘上……但當我們的車隊,由韓起科帶來的那輛拖拉機和鎮政府派來送我的那輛老解放,還有一輛不知從哪兒搞來的老式吉普組成的車隊,依舊一往無前地向前馳去時,看看正在向地平線低頭靠攏的那個黃白黃白的太陽,看看身後在雪地上拉得老長老長的車影,我還是出現了短暫的恍惚。我用力握緊面前的鐵扶手,感到腹部水脹得厲害。我要求停車方便,悄悄鎮靜一下自己。而在後座坐我左手的那個叫“範東”的娃娃,雖然五音不全,卻一直在低低地哼著列寧最愛唱的那首《華沙工人之歌》……在我右手緊挨著我的,是馬桂花。她一路上一直在問我“冷不冷?”車行一小時後,她就脫下她的皮大衣,來包裹我的雙膝。後來她又要給我她那條加長加厚的圍巾,(我知道我應該拒絕,但它實在太暖和了,而且透著一股我從來也沒有聞到過的那種青草汁兒和舊炕蓆的氣味。這是一種特殊女孩身上的特殊體息。它非常強烈,也非常複雜。而且她老說:“您圍著吧。它其實不髒。”我知道我再推脫就不好了。)韓起科坐在前邊副駕駛座上,他老取一個姿勢坐著,斜斜地靠在破舊得已露出棕絮的椅背上,抱著自己的雙臂,即便全車的人都在某一時間段裡瞌睡過去了,他都不會睡,一直在用一種深思的眼光注視前方路面,老在提醒司機,“有坑”,“收油門,下坡了”等等等等。最有趣的是那個叫“趙光”的娃娃,他獨自在前邊操控著那輛履帶式拖拉機為我們開路。他每隔兩三小時,就會突然停下車,大喊:“尿尿!”“尿尿!”然後,解開褲釦,掏出傢伙,在雪地裡一邊跑,一邊尿;順著跑,倒著跑,有時還側著跑;總是邊跑邊尿。有一回還鑽進吉普車裡來拉馬桂花,非得讓她下車跟他比試,看誰尿得高。馬桂花紅起臉衝下車,一下把他摁倒在雪窩窩裡(他的個頭還沒馬桂花高),抓起一大把雪塞進他的褲襠。趙光這狗屁孩兒笑著跳起,捂著自己的褲襠大叫:“哎呀,壞了壞了,凍硬了,真凍硬了。桂花姐,求您了,幫我暖和暖和它吧……”車行七小時零九分半鐘,前方高坡上終於出現一個畫著大紅五角星和小黑雀的木牌。木牌足有四五平方米大。木牌子上寫著“前方三公里→岡古拉農場”。我原以為,終於“到家”了,小分隊的這幾個娃娃兵該歡呼一下,雀躍一下,卻沒想,鬧騰了一路的趙光這時反倒老實了。範東也不再哼唱他那個“華沙工人之歌”了。倒是分隊長韓起科慢慢下得車來,緩緩地向前走兩步,雙手叉住腰,來回轉動了幾下上身,回過頭來衝著我笑了笑說道:“凍壞了吧?趕緊到招待所暖和暖和!暖和暖和!”

Loading...

未載入完,嘗試【重新整理】or【關閉小說模式】or【關閉廣告遮蔽】。

嘗試更換【Firefox瀏覽器】or【Chrome谷歌瀏覽器】開啟多多收藏!

移動流量偶爾打不開,可以切換電信、聯通、Wifi。

收藏網址:www.peakbooks.cc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