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故鄉南流那年,我已經四十六歲了。
南流早已面目全非。我走在新的街道上,穿過陌生的街巷,走在陌生的人群裡。而過去的南流,早已湮滅在時間的深處。
我走過東門口西門口,走過陵寧街水浸社火燒橋大興街十二倉,還有我的沙街龍橋街燈光球場和縣體育場,舊醫院宿舍太平間留醫部以及大園,我還走到遙遠的紙廠,站在河邊眺望陸地坡,對岸的船廠早已不在,瀝青的氣味也已消失。
雷紅,雷朵,呂覺悟,這些我少年時代的女友早已遠走他鄉。雷朵有將近二十年沒有聯絡了,她在社會之外,早已不跟任何人來往。她的生活是一個謎,一個黑洞。多年來,她抗拒著社會堅硬的車輪,我對此幾乎一無所知。高中的同學,只有姚紅果偶有簡訊,而她在N城,也很多年沒回南流了。我給安鳳美打過數次電話,每次都是電信局的錄音,她的電話因欠費已被停機。
亮堂的高速公路嶄新而陌生,兩邊沒有舊時的房屋,不時看到新鮮裸露的泥土,有一種雨後的豔紅,兩旁的水泥加固網看上去像連續不斷的大叉,生硬、粗暴、有力,泥土被隔成菱形,但仍散發出一陣又一陣的土腥氣。
高速公路,這種逢山劈山,遇田平趟的氣概讓我心裡一震。九十年代有一次,我從南流坐汽車到N城,早上七點出發,晚上七點才到,風塵僕僕十二小時。從北京到南流縣,則要整整三天三夜,現在已經不是那條舊路了,除了連綿的香蕉林、偶現的水塘和裸露的紅土,就再也沒有熟悉的房屋墟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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