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些日子,李雲芳老在家裡聞到油漆味兒。起初不在意,不料油漆味兒越來越濃,半夜醒過來聞聞,嗆眼睛,還嗆鼻子。她把臉貼在牆上,貼在床單上、聞著聞著就聞到張大民的頭髮裡去了。她推醒他,讓他坦白,他不坦白。她使勁兒擰他,讓他說,他就不說。她就用兩個指甲片掐住他米粒兒大的一塊肉,慢慢往起提溜。他說哎喲,饒命啊,我說我說,油漆商店一個站櫃檯的大美妞兒看上我了,她老拿手摸我頭髮,還摸我別的地方,不信你聞,味兒都串到後臀尖上去了。哎喲!李雲芳,把我掐死了有你什麼好兒啊!有本事掐我一嘟嚕,掐我的汗毛眼兒算幹嗎呀!張樹,張樹,醒醒,快咬你媽xx頭!快點兒,咬一個抓一個,別撒嘴,兒子!咱倆一人咬一個,別跟我搶!哎喲,給我報仇啊,你媽把你爸掐死了,你媽把你爸的麻筋兒都給掐出來了,你媽把你爸的水兒都給擠出來了……
鬧累了,夫婦倆靜靜地躺著,誰也不說話。李雲芳給張大民揉著剛剛掐過的地方,張大民絲絲地往嘴裡吸氣,像吃多了辣椒一樣。
"雲芳,我調到噴漆車間去了。"
那邊不言語。
"有崗位補貼,每個月多掙34塊。"
還是不言語。
"都說有毒。我看沒毒。噴漆車間都是農民工,一個個壯得驢似的,有什麼毒?我才不怕呢!人家都沒事,我能有什麼事?有人說我有病,他才有病呢!我沒病。我就是想多掙錢。多掙錢也算病,我願意天天得病,只要別病死,一輩子有病才好呢!雲芳,34塊!一個人生活費有了,雞腿兒也有了,不是挺合適麼!漆味兒怕什麼?聞幾天就聞慣了。我剛進噴漆車間老頭暈,一個禮拜就不暈了。油漆有股蘋果味兒,有的有股慄子味兒,聞慣了不聞都不行,不聞頭暈。雲芳,你別攔著我。我要想掙錢,老虎都攔不住我。我就是老虎,我是玩兒命掙錢的老虎,誰攔著我,我吃誰!你要攔看我,我天天暈倆大馬趴給你看,我暈在大街上不起來,你得乖乖地把我抬到噴漆車間去。雲芳,我說話算話,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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