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大隊人馬來了。
日本的汽車在村頭停下。日本汽車馬力大,莊稼地可以透過。汽車在村頭一停,從車上"呼啦""呼啦"跳下六七十個全副武裝的日軍,開始包圍村子。坐在駕駛室司機旁邊的日軍指揮官,是一個叫若松的中隊長。看著日軍在包抄村子,他仍坐在駕駛室裡不動。若松是日本陸軍學堂的畢業生,今天三十九歲,來中國已經五年了,先在濟南日軍參謀部呆了三年,後來戰線擴大,參謀部人員裁減,他被派到這支部隊當了箇中隊長,隨部隊從濟南到開封,又從開封來到這個縣城。這個縣城總共駐有一個日軍中隊,實際上他成了這個縣城的最高指揮官。若松個子低矮,聲音尖銳,但他不輕易說話。在參謀部工作時,他負責向司令長官抄送電文。送了兩年電文,司令長官沒見他說過一句話,從來都是敬禮放下電文,扭身便走。有一天司令長官想起這件事,問參謀長官:
"那個送電文的若松先生,是不是個啞巴?"
參謀長官答:
"他不是啞巴,就是不愛說話!"
其實司令長官也就是隨便問問,參謀長官便以為司令長官不喜歡若松,嫌他不機靈,送電文就換了一個人;後來參謀部裁減,便把若松派到了部隊。派到部隊後,若松仍不愛說話。平時吃飯睡覺不愛說話,戰場上打仗也不愛說話。他越是不愛說話,他手下計程車兵越是害怕他。戰場上指揮,衝鋒時,他揮一下指揮刀,隊伍"譁"地一下就衝了上去;該撤退時,他向號兵擺一下手,號兵吹撤退號,隊伍"譁"地一下就撤了下來。包括殺人,別的日本人用刀子砍人,揮起刀子,"嗚裡哇啦"地喊一聲,才砍刀子;他卻一聲不響,就把刀子削了下來。在部隊駐地,他的軍營特別肅靜,士兵們正圍在一起說笑話,他走過去,士兵們的嘴馬上就閉上了。由於他軍階較低,不夠往中國帶家眷的資格;部隊在開封駐紮時,他也隨幾個同軍階的軍官,換成便服,裝成中國人,去偷偷逛過妓院。別的軍官一場妓院逛下來,妓女馬上就知道是日本人來了。而接待若松的妓女,直到事畢,還以為是接了箇中國商人,因為在整個過程中,他仍是一言不發,據熟悉若松的人講,若松在年輕的時候,是北海道一個很有名氣的足球隊員。踢球時就不愛說話。後來考大學沒考上,上了陸軍學堂。對戰爭的看法,若松是這樣,他弄不懂"東亞共榮"的大道理,但他對自己要千里迢迢到別國去打仗感到很惱火。這個惱火他不敢發洩到自己上司頭上,就轉而發洩到戰場上的敵人身上。敵人不頑抗,戰爭早早結束,他就可以早早回國。所以他最討厭負隅頑抗的敵人。抓住頑抗的敵人,他一刀砍下去,眼都不眨。可他對投降日本的中國人,又很看不起。在縣城,他對維持會長,對警備隊長塌鼻子,就非常冷淡,很少與他們說話。弄得他身邊的人都覺得他脾氣古怪,似乎怎麼做都對不住他。包括一些日本軍官,都不願與他共事。但若松很喜歡孩子。見了孩子,比見到大人和藹得多。在縣城駐軍,他時常換便服上街去逛,碰到中國小孩,他就高興地笑,彎下腰給人家發一粒糖。這時說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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