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波濤洶湧,遷徙第八十三天,我們到達黃河。在黃土高原的塵土裡趟了近三個月,現在望見翻卷的黃河水,大家眼睛一亮,心頭一熱。馬上就有人扔下鋪蓋卷,去彎腰喝水、洗臉、洗屁股。還有捏下身上的蝨子、跳蚤、臭蟲往水裡扔,說:
“看你再咬我!”
曹成與眾不同,不做這些瑣碎小事,開始發表演講,說:終於見到黃河。看到這黃河,使我想起那黃河。由說黃河,又說起遷徙。曹又大而化之地說:說到底,路途並不辛苦,沿途看看山,看看水,說說笑話,一天也就過去了。一天一天摞起來,現在也到達了黃河。說辛苦與可怕,都是後人猜測和描述的,看這黃河水。說完,低頭挑自己腳上的水泡,準備過河。大家點頭。說曹成這人縱有千般缺點,但他有一點還是不錯的,就是實事求是。當然嘍,也有不同意曹成說法的。比如,袁哨就覺得路途很辛苦。他身體過胖,平時走路一步三晃,氣喘吁吁;踏上千裡征途,每日都要走,好不容易走到黃河邊,當然辛苦。白石頭也覺辛苦,因為一颳風下雨,風雪交加,他的眼睛就看不清,像眼睛沒有復明之前的瞎鹿一樣,走路得拉著他爹白螞蟻的衣角。現在看到黃河,眼前一片黃,什麼都看不見,暗暗叫苦。瞎鹿一開始不覺辛苦,自老婆沈姓小寡婦懷孕以後,就覺辛苦。孬舅、豬蛋年輕力壯,又都當過屠戶,不覺得辛苦,但兩人過去都當過“新軍”小頭目,現在淪為一般流民,前些日子朱和尚又一時心情激動,任命瞎鹿為眾人小頭目,兩人表面不說什麼,但心裡到底不很受用;兩人背後滴咕,朱英明是英明,就是太愛激動,一激動起來胡亂用人,哪有不出錯的?所以他們心情不暢,有心理負擔,也覺辛苦。就這樣,關於辛苦不辛苦,面對黃河,挑起一場爭議。惟有六指手攥剃頭刀,緊鎖眉頭,蹲在地上一言不發。豬蛋上去踢了他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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