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會見小峰,談到自己要在半農所編的副刊上投點稿,那名目是《馬上日記》。小峰憮然曰,回憶歸在《舊事重提》(2)中,目下的雜感就寫進這日記裡面去……。
意思之間,似乎是說:你在《語絲》上做什麼呢?——
但這也許是我自己的疑心病。我那時可暗暗地想:生長在敢於吃河豚的地方的人,怎麼也會這樣拘泥?政黨會設支部,銀行會開支店,我就不會寫支日記的麼?因為《語絲》上須投稿,而這暗想馬上就實行了,於是乎作支日記。
六月二十九日晴。
早晨被一個小蠅子在臉上爬來爬去爬醒,趕開,又來;趕開,又來;而且一定要在臉上的一定的地方爬。打了一回,打它不死,只得改變方針:自己起來。
記得前年夏天路過S州(3),那客店裡的蠅群卻著實使人驚心動魄。飯菜搬來時,它們先追逐著賞鑑;夜間就停得滿屋,我們就枕,必須慢慢地,小心地放下頭去,倘若猛然一躺,驚動了它們,便轟的一聲,飛得你頭昏眼花,一敗塗地。
到黎明,青年們所希望的黎明,那自然就照例地到你臉上來爬來爬去了。但我經過街上,看見一個孩子睡著,五六個蠅子在他臉上爬,他卻睡得甜甜的,連面板也不牽動一下。在中國過活,這樣的訓練和涵養工夫是萬不可少的。與其鼓吹什麼“捕蠅”(4),倒不如練習這一種本領來得切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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