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張懋便帶著密報和一封新的奏摺前往宮內,而張灝卻起的比往常晚了一個時辰,待他晃晃悠悠的到了杜家村,已是晌午。
遠遠的,張灝便看見村口的鐵匠鋪站著兩個人,一個是杜鐵匠,另一個則是穿著破舊儒杉的杜慎。
杜慎見傻憨憨徒弟這時候才來,好奇的道:“徒兒今日怎到了晌午才來?”
張灝苦著臉說:“師尊不知,昨日徒兒回去後,便捱了那老東西一頓好抽,疼的是一夜沒睡好,這才來得晚了些。”
杜慎嘖嘖搖頭,家庭暴力要不得啊,看把我徒弟打的,連爹都不喊了。
“徒兒啊,日後莫要惹你爹生氣,萬一把你打出個好歹來,為師也不好幫你說話。”
張灝回想起自己老爹抽屜裡的那幾十根柳木鞭子,冷不丁的打了個擺子,深以為然的點頭。
“師尊所言甚是。”
杜慎頷首,然後便轉身向一旁的杜鐵匠問道:“我那黑板可有做好?還有昨日扔你的那堆鵝卵石,今日也一併取走。”
杜鐵匠翁裡甕氣的道:“都弄好了,不過你讓燒的那些個石頭,清晨之時,我看燒的快化了就取了出來,這會兒冷卻後白花花的,你跟我說說,就這玩意是幹嘛用?”
杜慎撇嘴,“自然有我的用處,這是約定的錢,你看夠不夠。”
杜鐵匠見他不說,也不再追問,數了數杜慎遞過來的銅板,臉上笑開了花。
“夠了夠了。”
說著,杜鐵匠便熱心的和杜慎一前一後扛起黑板,而張灝則齜牙咧嘴的提著那包燒化的石頭,一併向著私塾走去。
到了私塾杜鐵匠便告辭離開,師徒兩人合力將那塊黑板掛在了私塾內的牆壁上。
擦了擦額頭滲出的細汗,杜慎滿意的看著那塊黑板,總算有了點上課的樣子。
坦白說,這塊黑板其實做工不咋地,稜角處理的極為毛糙,摸著還有些扎手,面上也不甚平整,畢竟是大明朝,冶鐵技術並不發達,想要用整塊鐵皮包裹幾乎不可能。
杜鐵匠是用六塊鐵皮拼湊在一起,才做好的這塊黑板。
好在塗上黑漆以後拼合的痕跡也看不出來,用起來倒是無礙。
這時,張灝好奇的問道:“師尊,這塊黑板便是用來給學生教學的?”
杜慎頷首道:“不錯,以粉筆在黑板上寫字,且能重複使用,用抹布擦去粉筆字即可。”
說著,杜慎又吩咐張灝道:“跟為師來,今日便教你最基礎的化學原理。”
張灝趕緊跟上,師徒兩人便到了院子裡。
院子不是很大,僅有一個石碾,一顆柳樹和一個水缸。
當然,那袋燒化了的鵝卵石也在院子裡放著。
杜慎先是吩咐張灝把袋子裡的鵝卵石掏出來,整齊的放進水缸裡,然後便跟他解釋了起來。
“做粉筆最好是用石灰石,因為它含硫酸鈣最多,硫酸鈣就是石灰,不過你也看到了,為師家就這三間破私塾,其中一間還當臥房用,所以咱們只能用鵝卵石取代。”
張灝一邊將燒化的鵝卵石放進水缸,一邊若有所思的問道:“是因為這鵝卵石裡也含有所謂的硫酸鈣?”
杜慎讚許道:“不錯,但是鵝卵石裡的硫酸鈣含量不多,燒製以後僅僅只有這麼一小袋,而等它發生化學反應形成石膏以後,這一袋能剩下三成就算燒高香了。”
張灝聽得雲裡霧裡,絞盡腦汁才弄明白這其中的關係,但至於硫酸鈣、化學反應和石膏都是個什麼玩意,他卻是兩眼一抹黑,只能捉瞎。
待燒化的鵝卵石全部放進水缸裡以後。
杜慎便去打了桶水,讓傻憨憨徒弟洗了洗手,將其全部倒進了水缸裡。
頓時……
呲呲呲的聲音嘩嘩作響,伴隨著的,還有大量的白色灰塵以及氣泡。
張灝驚駭萬分,趕緊離水缸遠遠的,像是其中有猛獸似得。
杜慎見此,搖頭笑道:“你怕什麼。”
張灝指著水缸支支吾吾的道:“師尊……這水缸……”
杜慎答道:“這便是化學反應,鵝卵石裡含有硫酸鈣,經過高溫燒製后里面的雜質被化去,剩下的就是硫酸鈣和其餘的物質,經過水的浸泡後便會分解,硫酸鈣較輕,呈上部,底部則是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張灝又學到了一個詞,分解。
這下子,他倒是不害怕了,反而有些好奇,畢竟是京城頭號禍害,平日裡便是天老大我老二的性格,興沖沖的走到水缸邊上觀看了起來。
而水缸內的景象,也如同杜慎所說的那樣。
張灝看到,那些燒化的鵝卵石被水浸泡著,逐漸分裂開,然後變的鬆散,慢慢的,整個水缸裡便泛起了粉漿。
他還好奇的將手伸進了水缸,把那些沒有泡散的石塊捏碎。
杜慎見此,不由想起了穿越前的那些學生們,好笑的道:“你不要把手放進去太久,硫酸鈣是含有酸性的,會腐蝕人的面板和汗毛。”
張灝一聽這話,趕緊將手從水缸裡拿了出來,同時撈了塊石頭上來。
“師尊,這有塊石頭沒有發生化學反應。”
杜慎聳肩道:“看來杜鐵匠燒製這些鵝卵石的時候,沒有全部處理好,這塊石頭受熱不均勻,裡面的雜質沒有少化。”
說著,杜慎又拿了個掃把過來,將其放入水缸開始攪拌。
邊攪拌他便道:“你用手捏太麻煩,而且不安全,退後,讓為師來。”
張灝乖乖站在一旁,一邊思索著剛剛自家師尊的教導,一邊看著水缸裡的變化。
隨著杜慎的攪拌,水缸裡的粉漿變得更加渾濁,等他將掃把從水缸裡提出來的時候,掃把的末尾夾上了許多小石子。
這些石子大部分都是鵝卵石裡的雜質,既不是硫酸鈣也不是別的東西,必須要弄出來,不然的話做粉筆的時候還得一個個挑出來。
張灝見杜慎不再關注水缸,便乖巧的走過來給自家師尊捏肩。
還是師尊好,言傳身教不說,還講的這麼仔細,不像老爹,就知道打自己。
呸…老東西…
……
紫禁城,太和殿內。
早朝已經進行了一會兒。
弘治皇帝端坐在大殿之上,身旁兩側有太監侍奉,他面容寬厚,看起來並不顯得威嚴,反而極為親和。
在歷史上,弘治皇帝是個守國的皇帝,他以仁治國,減賦稅,勵精圖治,穩固了大明的經濟和軍力,後世對他的評價也非常高。
此時,這位仁和的弘治皇帝,神色卻極為疲憊。
無他,今年各地惡報不斷,南方洪災多起,流民數十萬,北方也長期大旱,若不是前幾日下了場暴雨,說不定現在北方也要上演一場人間慘劇。
這還不是最麻煩的,早朝未開之時,英國公張懋便將關於韃靼蠻子的密報連同那份奏摺都交到了他的手中。
先是暴怒於韃靼蠻子秋進,待看過了奏摺後,驚於那名叫杜慎的年輕人,竟然能想出如此良計,讓他不禁想要去見一見這名大才。
可一想到奏摺中說到,那杜慎的計策,竟要封韃靼小王子達延汗的七個兒子為韃靼王,弘治皇帝便頭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