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離杜家村的十幾裡裡路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
明朝對於裡的計量和現代區別不大,五尺為一步,一里三百六十步,也就是一百八十丈,一丈約3.3米,所以一里是六百米,核算到現代也就七八公里的樣子。
杜慎在途中搭乘了佃農的驢車,因此到了未時便到了京城。
和佃農道別後,杜慎拿出自己的腰牌,在官兵檢查一番,證明其身份後,便入了諾大的京城。
此時的京城還不像後世那般破敗,青磚壘砌的城牆分外古樸,走進京城後,入眼便能看到絡繹不絕的小販和行人,好不熱鬧。
而他們的服裝穿著也和杜家村的村民差別很大,基本都是絲綢布衣,頭扎方巾,有的還穿金戴銀,顯得奢華許多。
對比之下,杜家村的村民簡直就是難民庫出來的一樣。
杜慎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塵,融入了人群之中。
半盞茶的功夫後,街道的乞丐堆裡便多出了個人。
咳咳。
這不是在乞討,而是在招生。
當然,想從乞丐堆裡收學生是不可能的,就算收了他們也交不起學費。
之所以選擇在這,是因為除了這地方還空著,別的地方都被小販給佔滿了,他找不到地兒啊。
於是,在一群乞丐奇怪的目光中,杜慎不知從哪弄來了一塊磚頭,一屁股坐在上面,身前則用碎磚寫下兩段字。
人生百年做古,書讀百年育人。
尋一佳徒。
這群乞丐們雖然不識字,但見杜慎穿著洗的發白,還打了幾個補丁的儒杉,也都意識到這估計是個讀書的先生,因此好奇過後,便不再打量他。
……
張灝今日心情甚是不好,老爹張懋也不知道是發了哪門子風,竟然把他轟出了府,還責令若是再不思反省就斷絕父子關係。
不就是把幾個教書先生的腿打斷了麼,至於發這麼大的火麼?
還說什麼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子不學父之過,若是再這樣下去,諾大的張家就要後繼無人,就要把自己腿也給打斷。
他還就不信了,做為家裡的獨子,張家不傳給他還能傳給誰?
再說了,他張灝可是京城的頭號紈絝,讓他好好讀書,這不是要命呢。
誰家紈絝不溜鳥鬥雞?誰家紈絝不好吃懶做?
要他說,都是那些教書先生無能,教不了他這等年輕俊才,要是真遇到厲害的先生,他會不願意讀書麼?
嗯……千錯萬錯,都是教書先生的錯。
張灝想通後,心情大好,走路一步三晃沒個正經,不知不覺就來到了街角的一邊。
駐步而下,入眼便是一群乞丐。
張灝嫌棄的咧嘴,然後,“啊,呸。”
一口濃痰,直接對著一名乞丐哈了過去。
目無王法啊!
杜慎眼皮狂跳,趕緊縮了縮腦袋,生怕對方給自己也來這麼一下。
天知道,他可是有輕微潔癖的。
沒錯。
張灝除了是京城的頭號紈絝以外,還兼頭號禍害,人渣,敗類等稱號與一身,簡直就是社會的毒瘤,二代中的戰鬥機。
平日裡無惡不作,若不是他爹管著,都能幹出上街搶強民女,然後拉到青樓去換個貂皮大衣的事來。
這些乞丐當然是認識張灝的,一個個面色驚恐,就像是見到了什麼髒東西似得,連飯也不乞了,轟然而散。
杜慎見勢不妙,趕緊以袖掩面,彎著腰就要跟著這些“前輩”們離開。
但他剛邁開腿,身後張灝那惡劣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呦,還有個讀書人啊……”
張灝面容猙獰的歪了歪嘴,“給小爺站住!”
杜慎身子一頓,還沒來得及跑路,就被攔了下來。
“你想做什?我可是讀書人,先說好,君子動口不動手啊……”
張灝用鼻孔哼出兩行氣,上下打量了起來,他不免好奇不以,都是讀書人,眼前這位怎麼混的這般悽慘。
他爹請的那些教書先生,一個個不是穿著華貴,就是分外精緻,而這一位卻渾然不同,面黃肌瘦,穿的也是打了補丁的儒杉。
同是讀書人,這位是不是有點太窮酸了?
張灝今年也就十五,平日裡連京城都沒有出過,可以說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雖說知道這世間人有窮苦之說,但卻沒聽過讀書人還能窮成這樣的。
該不會,是個穿著讀書人衣服的乞丐吧!
張灝心直口快,便毫不客氣的問道:“我說你這個窮酸書生怎到了這裡,原來是要行乞啊。”
杜慎臉色一正,道:“胡說,我是有功名在身的教書先生,怎會行乞!”
話雖說的理直氣壯,但杜慎心裡卻在打鼓,眼前這少年穿著舉止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自己還是先苟一波,找個機會溜了才是上上之道。
張灝並不知道,此時的杜慎已經存了溜的念頭。
他看著杜慎面黃肌瘦的臉,不屑的反問道:“就你也算是教書先生?你如何證明?”
杜慎笑了。
呦呵,少年你這話就問到點子上了啊。
邊笑,杜慎便捋了捋袖子,用逼格滿滿的淡淡語氣說道:“吾三歲讀書,十二歲入初中,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如何不能證明?”
說著,他向前一步,趾高氣昂的說道:“吾懂數學,懂物理,懂數學,看過的片比你見過的人都多,正所謂學會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若是這都沒法證明我是教書先生,那你倒是說說怎麼才能證明?”
張灝蒙圈了,數理化?
那都是啥,聽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可是為何教自己的那些先生都沒提過呢?
難道是他們在藏私?
他們是狗啊……
杜慎並不知道張灝腦海裡的想法,他完全不給張灝思考的機會,嘴裡又連珠炮似得吐出一系列名詞,什麼乘法口訣,什麼一元二次方程,什麼函式,什麼微積分,什麼氫原子,氧原子的……
足足說了半盞茶,才停了下來,然後他似乎覺得這樣還不夠,又指了指地上的兩行字說道:“看見這兩句話沒?這就是我的為師之道。”
此時的張灝,腦袋裡都是問號,雖然不知道杜慎說的都是什麼,但是卻不由得新生佩服,並生出一種眼前這人好吊的感覺。
然後,張灝便低下了頭,看著地上的兩行字,情不自禁的唸了起來,“人生百年作古,樹生百年育人……”
張灝倒吸一口冷氣,“樹長百年還能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