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悲愴地痛哭。
“我愛他呀!我是這麼這麼愛他呀!但是我卻害死了他!是我,是我害死了他呀!他卻不准我死,他是要懲罰我嗎?明明知道失去了他,我活著是生不如死,他卻逼我答應他要為了孩子活下去,要為他留下李家唯一的血脈,他是在懲罰我嗎?懲罰我害死了他,是嗎?是嗎?是嗎……”
靠在他胸前,她綿長的哀哀悲泣,宛如杜鵑泣血。
“你們七閻羅不是都會為親人報仇的嗎?為什麼不殺了我替他報仇?為什麼?是我害死了他,殺呀!殺了我呀!殺了我為他報仇啊!為什麼不殺了我?”她用力扯住他的衣襟質問。“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因為……”非常輕柔地,笑閻羅說道:“小六沒有死。”
哭聲驟然噎住,又靜了好一會兒,聶冬雁方始猛然瞪大眼,怔楞地一臉茫然。
“你……你說什麼?”
“小六沒有死。”笑閻羅重複了一遍。“我並不是今年才出來找小六的,那一年,因為小六業已兩年沒有回去過年,我很擔心,所以出來找他,從法海寺那兒得知你是聶府麼小姐,於是專程趕到蘇州去,但尚未到蘇州便因碰上大雨而在一處河邊的涼亭避雨,不經意瞧見河中有人載浮載沉,便順手救了那人上來……”
他猶有餘悸地搖搖頭。
“當時可真是嚇壞我了,沒想到我救上來的人竟然是渾身傷痕累累,氣息奄奄的小六。我看小六身上的傷受創未久,為免傷他的人再追下來,於是在附近的新墳裡挖了一具屍首出來,把小六的衣裳給他穿上,並在屍首身上做出同樣的傷,再把屍首扔進河裡……”
輕輕地,他把聶冬雁揪住衣襟的手掰開。
“之後,我立刻急召二弟趕來,但二弟雖治得了小六的外傷,卻解不了小六的毒,至多隻能壓抑毒性不讓它發作,所以小六整整昏迷了三年多,直至二弟做出千魂絕的解藥,小六才得以清醒過來……”
然後,他把她扶到椅前按下。
“自然,他一清醒,我馬上追問到底是誰傷了他,無論是誰,我非替他報仇不可。可是小六卻恁是什麼也不肯透露,只堅持說他不需要我替他報仇……”
他自己則在另一張椅上落坐。
“但就算他這麼說,我也忍不下這口氣,在所有弟妹中,小六是最溫馴乖巧的弟弟,我怎能忍受他受到這種重創而不聞不問……”
搖著頭,他深長地嘆了口氣。
“你不知道,他的外傷毒傷雖然都已痊癒,但內傷卻沉重到現在還躺在床上起不來,整個人瘦得僅剩一層薄皮包著幾根骨頭,我看著實在心疼,所以藉口有事出門,瞞著他到蘇州繼續追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笑笑。“後來你大概都知道了,我得知你發瘋,而且發瘋的日子恰好是我發現小六的隔天,很顯然的必定跟小六受傷的事有關聯,所以再次把二弟召來為你看病,二弟卻告訴我你根本沒瘋,還有一個容貌和小六一模一樣的兒子,我簡直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想到自己當時的失措模樣一定很可笑,他忍不住笑出聲來,隨即又吞回去,故作正經地咳了咳。
“總之,既然你是小六的妻子,我們自然要去接你回閻羅谷,只是不知你的心意如何,所以沒有坦誠告訴你小六沒有死。但現在,我瞭解你對小六是真心真意,故也不需要再隱瞞你了。這樣,你明白了嗎?”
聶冬雁呆怔地傾聽著,表情是不可思議、喟嘆、驚喜,還有想相信又不太敢相信的畏懼與遲疑。
“但……但……那斷臂……”
慣常掛在笑閻羅唇邊的笑容驟而消失,“小六的左臂沒了。”語氣有點陰森。
左臂沒了?
只是左臂沒了?
聶冬雁窒噎一聲,捂住嘴。“你……你是說……說慕白……慕白真的還……還活著?”
笑閻羅頷首。“活著。”
“沒……沒有誆我?”聶冬雁抖著唇顫聲問。
笑閻羅搖頭。“沒有。”
臉上陡然綻放出狂喜的光彩,那幾乎令她無法承受的狂喜,聶冬雁的嬌軀微微晃了一下,然後,慢慢地,慢慢地俯下臉去用雙手矇住。
“天可憐見!天可憐見!”
喃喃絮語著,瘦削纖細的肩開始劇烈的抖顫起來,狂溢的淚水不住從十指中滲出,無聲地表達她無盡的感恩與喜悅。
默默地,笑閻羅起身離去。
他不再需要擔心這位痴心的弟妹了,所以,他要去敲二弟的門要回小六的兒子──管他們是否已經睡了,然後好好和那個可愛的小子親熱親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