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清期末年，直到現在，常常聽人說“儲存國粹”這一句話。

前清末年說這話的人，大約有兩種：一是愛國志士，一是出洋遊歷的大官。他們在這題目的背後，各各藏著別的意思。志士說儲存國粹，是光復舊物的意思；大官說儲存國粹，是教留學生不要去剪辮子的意思。

現在成了民國了。以上所說的兩個問題，已經完全消滅。所以我不能知道現在說這話的是那一流人，這話的背後藏著什麼意思了。

可是儲存國粹的正面意思，我也不懂。

什麼叫“國粹”？照字面看來，必是一國獨有，他國所無的事物了。換一句話，便是特別的東西。但特別未必定是好，何以應該儲存？

譬如一個人，臉上長了一個瘤，額上腫出一顆瘡，的確是與眾不同，顯出他特別的樣子，可以算他的“粹”。然而據我看來，還不如將這“粹”割去了，同別人一樣的好。

倘說：中國的國粹，特別而且好；又何以現在糟到如此情形，新派搖頭，舊派也嘆氣。

倘說：這便是不能儲存國粹的緣故，開了海禁〔２〕的緣故，所以必須儲存。但海禁未開以前，全國都是“國粹”，理應好了；何以春秋戰國五胡十六國鬧個不休，古人也都嘆氣。

倘說：這是不學成湯文武周公〔３〕的緣故；何以真正成湯文武周公時代，也先有桀紂暴虐，後有殷頑作亂〔４〕；後來仍舊弄出春秋戰國五胡十六國鬧個不休，古人也都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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