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一輩子已經不知多少次從這條土街上走過,什麼時候受到這麼多人的抬舉呢?舊社會,他冬閒時給這裡的掌櫃吆牲靈到山西柳林馱瓷,每次都是天不明就從這街上起身,雙手筒在破棉襖袖裡,清鼻涕都凍在了嘴唇上。
以後,他又不知多少次到過這裡,出售幾個南瓜和一把旱菸葉,以便買點鹽和點燈的煤油。那時間,誰能想得起他這個穿破衣裳的窮老百姓?更忘不了的是,那年公社開廣播大會批判少安擴大豬飼料地,他和可憐的小女兒立在這土街上,怎樣為兒子的命運擔心駭怕呀……做夢也想不到,他孫玉厚老漢能有今天這等榮耀!
玉厚老漢驕傲的是,除過大女兒的光景叫人熬煎外,他含辛茹苦撫養的幾個孩子,都成了好樣的,大兒子現在不用說,一道川都是好名聲。當然,少安以後免不了還會有些跌跌絆絆,但最叫人擔心的時期也許已經過去了。
二小子當了煤礦工人,是說那營生又苦又不安全,但他對這孩子放心著哩!少平人雖年輕,但處事老成,不會出什麼大差錯。眼下,他唯一關心的是這孩子的婚姻問題。聽說煤礦女的少,找個物件難,他已提醒少安給少平瞅個女娃娃。可少安說這一家裡誰也替少平作不了主……那就等孩子探親回家時再和他商量這事。
至於小女兒蘭香,已經上了“大學堂”。據識字人說,這是中國的什麼“重要學堂”;有人還推斷說,他的蘭香將來會“留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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