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守備區禮堂猩紅的天鵝絨大幕便緩緩地拉開了。那是1977年八一建軍節的前夜。
我和錢英豪待在後臺化妝室裡,心中像揣著只小兔子,別別地亂跳。那時守備區有一個名為業餘實則專業的戰士劇團,逢年過節就登臺演出幾次,演出節目無非是獨唱、舞蹈、對口快板、山東快書、相聲、樣板戲選段之類。戰士劇團有一個專管報幕的女演員,個子很高,鼻子很大,嘴也不小。我們第一次見她是在守備團的簡陋禮堂裡,那時我們剛入伍半個月,在新兵連裡睡稻草鋪啃窩窩頭凍得直流清鼻涕,所以一進暖氣融融的禮堂就像進了天堂。當這個高鼻闊嘴濃妝豔抹的女報幕員從大幕中鑽出來時,我們都以為是仙女下了凡塵。心裡想要是能找到這麼樣一個媳婦哪怕過一天死了也不枉為人一世。從來沒見到過的強烈燈光照耀著她。她穿著一身新得發亮的軍裝,亮晶晶的黑皮鞋,褲線筆直,像刀的利刃。胸脯那兒隆得很高——後來我們在一起私下議論她這個時,錢英豪十分內行地說:你們統統外行,那是假的!我見過那玩意兒,一副驢遮眼裡,塞上一斤多棉花,怎麼能不高呢?——她脖子細長,像蒜薹一樣。嘴唇紅得透亮,鼻子雪白,眼睛是兩大團漆黑、眉毛略有掉梢,額頭也是雪白。尤其是那一頭烏髮高高地蓬著,蓬而不亂,亮得晃眼睛,不知抹了幾斤桂花油——又外行了,錢英豪批評我們道,那是用的髮蠟!上海造,鑽石牌,四方形鐵盒裝著,一塊二毛錢一盒,還還還桂花油呢,你以為她是地主的小老婆?地主的小老婆才用桂花油——這傢伙,好像什麼都知道,好像他是報幕員的化妝師,好在我們什麼都不知道,由著他信口胡說——她懷裡摟著一束鮮花,有紅的有紫的有白的有黃的,簡直是五彩繽紛。那花鮮得呀像剛從枝上剪下來的一樣——錢英豪這個雜種硬說花是塑膠的——她摟著鮮花一出大幕,臺下的新兵簡直炸了營,起初是嗷嗷亂叫,一個軍官站在過道里喊:不許亂叫,鼓掌!於是緊緊閉住嘴,發了瘋樣拍巴掌,拍得指頭骨都痛了——錢英豪批評我鼓掌姿勢不對,既費力手又痛發出的聲音還不大。他說兩隻手掌彎曲成弧形,不要正對著拍,要十字交叉著拍,這樣兩掌之間有一個空間,發出的聲音特別大而且手還不痛。我一試驗,果然他說得對。他得意地說:服氣了吧?我說:服倒是服了,不過她一出來,我整個人都懵了,哪還顧得上去研究拍巴掌的姿勢?他說:你這種人幹不了大事。我問為什麼,他說幹大事的人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要保持頭腦冷靜——儘管沒有幾個新兵會像錢英豪那樣研究鼓掌姿勢,但掌聲還是像浪潮一樣,差點把禮堂的蓋子給掀了。她一定很得意,因為她對著我們咧開嘴閃出兩排白牙,腮上擠出兩道溝溝,她在笑。這麼多小夥子給她鼓掌她怎能不得意呢?掌聲終於停息了,她邁著小碎步走到頭上纏著紅布的麥克風前,千嬌百媚又一笑,然後啟朱唇露銀齒,聲音猶如叮咚泉水從嘴裡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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