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出來抬出來!抬出來我看看。一個額頭像瓷片一樣光滑的男人,站在院子裡,用聽上去很不高興的口吻,對著他身後的隨從們,釋出著命令。那些衣冠楚楚的隨從,鸚鵡學舌般地喊叫著:抬出來抬出來,抬出來讓許省長看看。大和尚,他就是我們這個省的副省長,他的隨從喊他省長,是遵從官場的習慣。那四個滿身油漆的工匠,從大樹後急匆匆地跑出來,弓著腰鑽進了廟門,從我們眼前經過,聚攏在肉神像前。他們絲毫沒有商量,連目光都沒有交流,就把肉神放倒在地。我聽到肉神發出嘻嘻哈哈的笑聲,就像一個小孩子,被大人胳肢著腋窩。他們還用昨夜用過的那兩根麻繩子,拴住了肉神的脖子和腿,把兩根木槓子穿進去,動作整齊地彎腰,槓子上肩,嗨喲一聲,起來了,小心翼翼地往外走。肉神的身體扭動著,笑聲更加響亮。我想外邊的人,副省長和他的隨員們,都會真切地聽到。您聽到了嗎大和尚?肉神出了門口,先放在地上,然後抽掉繩子。扶起來扶起來,副省長身後,一個頭發濃密的幹部說。大和尚,他就是本地的市長,與老蘭關係密切,許多人說他們是拜把子兄弟。四個工匠掀著肉神的脖子,肉神的腿往前溜著,不願意站起來。我知道這是肉神在跟他們故意搗亂,小時候我也喜歡這樣。市長瞪了一眼身後的人,臉上有不悅之色,但當著副省長的面他沒有發作。他的部下馬上省悟,一窩蜂般擁上去,有的按住肉神的腿,有的推著工匠們的腰,亂七八糟中,肉神嘻嘻哈哈地站直了。副省長退後幾步,眯著眼睛打量著肉神,臉上的神情很神秘,令人難以捉摸。市長等人,都在偷偷地觀察著副省長的臉色。副省長遠觀之後,走到近前,用手指戳戳肉神的肚子,肉神笑得渾身顫抖,然後他跳了一個高,摸摸肉神的頭頂。一陣風起,吹亂了副省長勉強遮住禿頂的頭髮。那縷頭髮順著他的耳朵溜下來,彷彿是一條小辮,顯得有幾分滑稽。市長頭頂上的濃密的黑髮,像一團亂毛,從頭上脫落,掉在地上,隨風翻滾。他身後的那些人,有的目瞪口呆,有的捂著嘴巴偷笑。突然想到不應該笑,趕緊用咳嗽掩飾。但這一切都被市長的秘書看在眼裡。當天晚上,秘書就把那幾個偷笑的人的名單,送到了市長的辦公桌上。一個反應機敏的中年幹部,用與他的年齡相比顯然是不相稱的速度,飛跑著,把市長的假髮套追了回來。市長滿面尷尬,不知所措。副省長把自己那縷滑下來的頭髮復位,看著市長的斑禿腦袋,笑著說:胡市長啊,我們是難兄難弟啊!市長摸摸頭,笑著說:這都是夫人的主意。副省長說:聰明的腦袋不長毛嘛!部下將髮套遞給市長,市長接過髮套,用力扔出去,說:見鬼去吧!我又不是演員。那個撿回髮套的中年幹部說:那些演員,電視臺主播,十有八九都戴著髮套。副省長說:胡市長,光頭市長,更有風度。市長滿面春風地說:謝謝省長!請省長作指示。副省長說:我看很好嗎!我們很多同志,思想還是太保守,肉神,肉神廟,很好嗎。含義豐富,韻味無窮嗎。市長帶頭,眾人一齊鼓掌,長達三分鐘。其間副省長三次揮手製止。我們的膽子應該再大一點,想像力應該再豐富一點,只要是能給人民帶來好處的事,我看沒有什麼是不可以做的,副省長進一步發揮說,他抬頭看看面前這座破敗的小廟上的匾額,指指點點地說,譬如這個五通神廟,我看也應該修復。昨天晚上我看地方誌,那上邊說這座小廟一度香火旺盛,是民國年間的一個官員,下了一道禁令,禁止人們前來上香,才使這座廟日漸破敗。五通神崇拜,說明了人民群眾對健康幸福的性生活的嚮往,有什麼不好?趕快撥款修復,與建設肉神廟同時進行!這是拉動你們雙城市經濟增長的兩個亮點,可不要讓別的省市搶了先啊。市長端起一杯五十年的陳釀茅臺,說:許省長,我代表雙城市人民敬您一杯。剛才不是敬過了嗎?副省長說。剛才是代表全市人民感謝您批准肉神廟的建設和五通神廟的修復,現在是代表全市人民感謝許省長為我們的肉神廟題寫匾額,市長說。我那字,不敢不敢。副省長說。許省長,您是大名鼎鼎的書法家,又是肉神廟的批准者,這個字,您不寫,我們這廟就不蓋了,市長說。你們這是逼鴨子上架嘛,副省長說。一個陪同的當地幹部一起站起來,說:許省長,我們這裡都說您不應該當省長,應該去當書法家。您如果以書法為業,一年就可以成為百萬元戶!市長說:所以,我們今天要敲省長的竹槓,讓省長給我們寫字,就是跟省長要錢。副省長麵皮通紅,身體搖晃,說:梁山好漢武松,添一分酒加一分本事,我呢,我是添一分酒加一分精神。書法,書法就是個精氣神兒!筆墨侍候啊!副省長抓起一個大提鬥,飽蘸濃墨,屏息片刻,一揮而就,三個狂妄的大字,躍然紙上:肉神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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