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導讀:五年不見,朝思暮想,每一次都把父親的歸來想象得轟轟烈烈,但父親真的歸來竟然是這樣的普通平常。他沒戴帽子,一頭油膩的亂髮上沾著幾根麥秸草,那個小女孩頭髮上也沾著麥秸草,彷彿他們是剛從麥草垛裡鑽出來的。
女人騎跨著門檻,肩膀依靠著門框,一腳門裡一腳門外地站著,抿著嘴唇,眼睛盯著我的臉,似乎是在聽我訴說。她那兩條几乎連成一線的眉毛,不時地蹙起來,好像在回憶久遠的往事。我的訴說在這樣兩隻黑眼睛的注視下難以為繼。我貪戀著她的眼睛但不敢與她對視。在她鋒利的目光下,我感到渾身緊張,嘴唇也像凍僵了。我很想與她說點什麼,問問她的姓名?問問她的來歷?但是我沒有勇氣。可是我又十分地想和她親近。我的眼睛貪婪地盯著她的腿,她的膝蓋。她的大腿上有幾片青紫,膝蓋上有一道明亮的疤痕。她距離我這樣近,身上那股跟剛煮熟的肉十分相似的氣味,熱烘烘的散發出來,直入我的內心,觸及我的靈魂。我實在是渴望啊,我的手發癢,我的嘴巴饞,我剋制著想撲到她的懷抱裡去撫摸她、去讓她撫摸我的強烈願望。我想吃她的奶,想讓她奶我,我想成為一個男人,但更願意是一個孩子,還是那個五歲左右的孩子。過去的生活場景,浮上我的心頭。我首先想起的,是我跟隨著父親,去野騾子姑姑家吃肉的情景。想起父親趁著我埋頭吃肉,偷親野騾子姑姑的粉脖子,野騾子姑姑停下正忙著切肉的手,用屁股撅了他一下,壓低了嗓門,沙沙地說:騷狗,讓孩子看見……我聽到父親說:看見就看見,我們爺倆是哥們兒……我想起了肉鍋裡熱氣騰騰,香氣像濃霧一樣瀰漫……就這樣天色暗了,那件晾在鑄鐵香爐上的紅色衣裳,變成了醬紫色。蝙蝠飛行的高度降低了,銀杏樹在地上投下厚重的陰影。天色如黛,天幕上出現了閃爍的星辰。蚊蟲開始在廟堂裡哼哼,大和尚雙手按著地,緩慢地站了起來。他轉到塑像後邊。我看一眼女人,她已經進了門,跟隨著大和尚到了後邊。我跟隨在她的後邊。大和尚摸到一個打火機,打著火,點燃了一個白色的、粗大的蠟燭頭,插到沾滿蠟油的燭臺上。打火機金光閃閃,一看就知道是名貴的東西。女人神態自若,輕車熟路,彷彿是在自己家裡一樣。她端起燭臺,走進大和尚和我睡覺的小屋。屋子裡那個我們煮飯用的煤球爐子上,坐著一個黑色的鐵鍋,鍋裡的水已經沸騰。她將燭臺放在一個紫色的方凳上,看著大和尚,不說話。大和尚揚起下巴,往房樑上指了指。我看到,那裡吊著兩穗穀子,在跳動的燭光下,宛如黃鼠狼的尾巴。她踩著方凳,掐下三個谷碼子,然後跳下來,將谷碼子放在手中搓搓,捻去糠皮,再放到嘴邊吹吹,幾十粒黃澄澄的穀米就在她的手中了。她將手中的穀米投放到鍋裡,蓋上了鍋蓋。然後坐下來,靜靜地,一點聲息也不出。大和尚坐在土炕邊上,待著,也不說話。他耳朵上的那些蒼蠅,不知何時已經飛走,顯出來耳朵的真實面目。大和尚的耳朵單薄、透明,看上去很不真實。也許是蒼蠅們把他耳朵裡的血液全部吸乾了嗎?我想。蚊子在我們頭上哼哼不止,還有許多的跳蚤,碰撞我的臉皮,有幾隻還趁著我張口的時候蹦進了我的嗓子眼裡。我對著空中撈了一把,感覺到有許多的蚊蟲和跳蚤進入了我的掌握之中。我在屠宰村長大,見多了殺戮,泯滅了善知識,但既然想拜大和尚為師,不殺生,就是起碼的準則。我張開手,讓它們該飛的飛走,該跳的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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