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六,也許是我不能忘記的一年。因為從這年的元旦起,我的生活潑了小小的波瀾。那一天,我是開往廣州去的醒獅輪船的搭客,同伴有五個。
離開學校後,我在某書館充當編輯。我這職業,使我和文學發生了關係。但是一九二六年元旦我上了醒獅輪船以後,我和文學的“職業的關係”就此割斷;在輪船上,我寫了一篇《南行日記》,到汕頭時寄給上海的朋友,我還預備再寫,還預計一個月後回到上海可以多寫,不料既到廣州,我就住下了,不但《南行日記》無從繼續,簡直的和文學暫時絕緣。
那時的廣州是一大洪爐,一大旋渦。——一大矛盾!
到三月二十日,這洪爐,這旋渦,來了一個“爆發”。
四月中,我回到了上海;沒有職業,可是很忙。那時我的身體比現在好多了,往往奔波竟日以後,還不覺得疲倦,還想做一點自己興味所在的事。於是我就研究中國神話。這和我白天之所忙,‘好象有“天淵之隔”,可是我覺得這也是調換心力的一法。
同時我又打算忙裡偷閒來試寫小說了。這是因為有幾個女性的思想意識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時正是“大革命”的“前夜”。小資產階級出身的女學生或女性知識分子偏以為不進革命黨便枉讀了幾句書。並且她們對於革命又抱著異常濃烈的幻想。是這幻想使她撲進了革命,雖則不過在邊緣上張望。也有在生活的另一方面碰了釘子,於是憤憤然要革命了,她對於革命就在幻想之外再加了一點懷疑的心情。和她們並肩站著的,又有完全不同的典型。她們給我一個強烈的對照,我那試寫小說的企圖也就一天一天加強。晚上依然弄古董的神話,可是隻想快些結束;白天呢,不論在路上走,在電車裡,或是在等候人來的時候,我的思想常常為了意念中那小說的結構而煩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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