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歲那年,我突然有了一個極壞的習慣。
我習慣在半夜張開眼睛,極力張大瞳孔,試圖看清糊滿報紙的天花板,然而,在這黝黑的夜,一切只是徒勞。
夜只是這樣隆重的罩滿我身體,我縮在被子裡,小小一團。我想,我怎麼就一點也找不到別人小說裡所說的夜色如水的恬靜美麗呢?我只能在半夜聽到父親的咳嗽聲,母親柔腸百結的輕微嘆息聲,還有涼生熟睡時所發出的均勻呼吸聲。
我看過涼生睡覺時的樣子,他喜歡側著身子,黑色的小腦袋埋在枕頭上,長睫毛像兩隻熟睡的天鵝一樣憩息在他閉著的眼睛上,略薄的鼻翼隨著呼吸輕輕抖動,白色面板透著淡淡的粉,這種柔和的粉色面板在魏家坪這一帶孩子身上是極少有的。所以,在我年少的意識中,涼生是與我不同的,與整個魏家坪的孩子都不同。我喜歡在他睡午覺時,用初生的小草尖探入他的耳朵裡,看他被癢醒,我就貓著小身體,躲在他床邊,學我們家小咪貓叫幾聲。涼生眼都不睜,就可以猜到是我,嘴巴里含糊不清的說著,姜生,別鬧了,睡覺呢。
他叫涼生,我叫姜生。
四歲之前,他與我的生活沒有任何瓜葛。
四歲那年,一個陽光掛滿半個山坡的美麗午後,一臉疲色的母親把一個如同電視裡才能見到的好看的小男孩帶到我面前,說,姜生,這是涼生,以後你就喊他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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