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k又笑了,再衝海萍一舉杯。“等我喝完這杯,我就送你回去。”
蘇淳在家已經等候多時,都接近午夜了,海萍還沒回來,他有些擔心。整個案件對蘇淳來說,簡直像坐高高低低的過山車,原本以為說清楚就沒事了,沒想到給保衛科轉送到公丨安丨局。再被審的時候,自己儼然已經是一個犯人了,這種落差讓他無法承受。公丨安丨時不時透露,以他的涉案金額,判個十年八年也是有可能的。為了5萬塊,自己把一生都搭進去了。人間處處是地雷,一不小心就會踩中,和平時期也不可掉以輕心。第一次聽說還有個罪名叫“洩露商業機密”,自己在這個單位工作5年了,居然不知道自己的工作性質與間諜相同。而犯罪與殺頭一樣,不是說你悔過態度好,就可以把頭接回去了。無論你再三解釋說自己完全是無知犯的錯,也不會有人理睬。每個人似乎都饒有興趣地等著他,守候他,恭喜他走進犯罪的沼澤,然後給大家找點事做。大家重複做的事情,就是再三提醒他,你已經不是一個正常人了,你已經是個犯罪分子了,你已經沒人權了,你離死不遠了。雖然大家談論你案情的時候似乎都輕飄飄的,“也就十年八年吧!很快就過去了。”可沒人知道,一句話,就把你的一生給葬送了。明明是自己設計的圖紙,明明是自己的創作,居然被稱為盜竊,這世道,已經沒有天理可言了。
而海萍,海萍一定恨死自己了。其實被關在看守所裡,是對自己的一種保護。放出來的話,搞不好生不如死。蘇淳現在已經開始回憶滿清那十大酷刑了。
近12點了,老婆還沒回來,蘇淳為爭取寬大處理,決定在樓下老實守候,努力表現。
12點都過了,還沒見海萍回來。
她會去哪兒?有心給海藻打個電話,又怕太晚。正胡思亂想,海萍跟一個高大的老外一起,一路小跑著回來。老外手裡還拎著她的包,提著她的外套,兩人有說有笑。
海萍一見路燈下的蘇淳,猛地一驚,眼淚就下來了,趕快跑過去使勁摟著蘇淳不撒手,當著外人的面兒,好像馬路上拾到了寶。蘇淳的脖子都給勒疼了,幾星期不見,海萍手勁見長啊!得小費力氣才能摘得下來。
老外看著夫妻倆抱作一團,呵呵笑。等蘇淳好不容易抽出脖子,老外熱情地伸出手握住蘇淳說:“歡迎回家!我是Mark,你太太的學生。”海萍還在一邊擦眼淚,蘇淳也點頭哈腰。
“好了,我的任務到今天就結束了。從明天起,她就交給你看管。再見!”Mark搖手告辭。
蘇淳和海萍一進臥室的門,海萍就摟著蘇淳,又像一塊橡皮泥一樣貼在他身上。
“你瘦了。肯定吃了不少苦。他們打你了?”
“我沒給他們機會。在他們還沒動這個念頭之前我就徹底交代乾淨了。”
“嚇著了?”海萍說完就在蘇淳臉上啄了啄。
蘇淳明顯不適應這種親暱,居然擦了擦臉,說:“有點。”
“這些天,沒你在身邊,我睡不著。”
蘇淳終於忍不住笑了,讓開海萍的擁抱,上下打量她說:“我不過被關了幾天,怎麼回來他們給我換了個新老婆?退回去!想給我扣不忠的帽子!我蘇淳可以經濟犯罪,但絕對不能肉體犯罪。”
“關你幾天都沒把你給關老實了。我看你怎麼還生龍活虎的?倒是苦了我,整天吃不下睡不著。可見男人是沒良心的。”海萍有點怨有點嬌。
“海萍,我怎麼覺得你有問題?你這幾天是不是幹什麼對不起我的事了,所以才這麼柔情蜜意妄圖堵我的嘴?剛才那老外,我怎麼覺得你們倆過於親密了點?他明知道你丈夫不在家還跟你廝混到半夜?”
“你個豬頭!人家好心送我回家怕我遇到危險,還託關係走門子把你救出來,你居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老婆我要出軌也不必找什麼理由,等什麼藉口,我難道怕你不成?單等你不在家的時候我才出去廝混?我要是不想要你,我抬腳就走。你還當是舊社會我怕沉塘關豬籠?對你這狼心狗肺的好,我真是瞎了眼睛。你蹲大牢了我整天還在家懺悔反省,想你之所以進去都是我的錯,哪曉得我這裡一門心思要對你好點,你那裡一點都不感激我,我對你好,真不如養條狗算了。氣死我了,真不該放你出來,明天我就去交代,把你再關進去!”
海萍一口氣連珠炮似的把蘇淳罵回去,言語聲高之處,還雙手叉腰,不時食指戳到蘇淳的腦袋上,咬牙切齒。
蘇淳突然就安心了,走過去一把抱住海萍說:“對嘛!這才是我老婆嘛!你剛才那樣,叫我心裡不踏實。心虛,心虛。”
海萍在他懷裡掙扎,邊掙邊罵:“你皮輕肉賤,三天不罵渾身長毛!我居然還想要對你好點,以後不再罵你了,看來不罵不行,你還不適應!”
蘇淳笑著把下巴放在海萍的肩膀上,說:“已經被改造了,回不去了。你不必對我民主,還是專政吧!專政下的人民比較有安全感,有依靠。”
海萍笑了,緊緊抱住蘇淳。
晚上,躺在床上,海萍問蘇淳:“你怎麼沒想到這會觸犯法律?”
蘇淳反問一句:“你想到了嗎?”
“沒有。你的事,我又不瞭解。可你當年進單位,簽過保密合同的啊!”
“那麼多年了,我根本沒印象。他們不拿出來給我看,我都不記得我簽過。而且,沒人跟我說我乾的活是保密範圍啊!”
“那現在怎麼辦?你會不會被起訴?”
“聽天由命。犯了錯總要承擔。不過這個代價太大了。萬一我真進去了,你和孩子怎麼辦?”
海萍趕緊跟小女人一樣靠過去,趴在蘇淳肩頭,可憐巴巴地說:“我做王寶釧,等你18年。”
“要判這麼久?不會吧?我聽說不是10年就是8年,怎麼到你這成18年了?”蘇淳有點緊張。
海萍本來都要哭了,一聽又撲哧笑了,說:“你討厭!不過我看你心情不是太差,我放心多了。我一直擔心你承受不住壓力,萬一到時候判個無罪釋放,結果還給我個屍體。我警告你呀,無論什麼結果,你都得好好活著。只要你活著,我就不那麼害怕了。”
蘇淳說:“你放心,我生性疲塌,耐收拾。你的關口下我都活這麼多年了,其他還有什麼我扛不住啊!”
“去死!”海萍在蘇淳身下抓了一把。蘇淳笑了,湊過去,親了親海萍。
兩個人在艱難險阻中踏上片刻歡娛之旅。
不過,有個情況很糟糕——海萍和蘇淳,兩個人都很迫切,尤其是蘇淳,熱情難擋,可賊心賊膽都有了,賊在睡覺,忙了半天都無法喚醒。
蘇淳非常沮喪,翻身下來說:“嚇的。這下要命了。”
海萍溫柔地吻了吻蘇淳說:“累的,前一陣思想太緊張,過一段就好了。”
蘇淳嘆氣說:“我是怕,過一陣,我就不在你身邊了。本來想,這次回來,把後10年的功課都做掉,這樣你就不會太寂寞。”
海萍笑了說:“你在牢裡,整天琢磨什麼呢?”
握著老公的手,海萍這一夜睡得特別香甜。(41)待續
42
宋思明看了看錶,對身邊的沈大律師說:“我還有個約會,不陪你了。你的車,不要開。你若出事了,我沒法跟你孩子交代。”沈說:“這算什麼,我又沒喝多。”宋把放在桌上的車鑰匙拿起擱進兜裡,說:“我帶走了。”
沈無奈地搖頭:“你還真遵紀守法!”
“不是為了守法,而是為了自己。”
“你去哪兒啊?”
“我去找老張,我讓他今天晚上去跟船廠的一把手談,我在等他訊息。”
“你還真迅速!去吧去吧!”
宋思明到了和老張約的會所,卻發現老張還帶著一個人。“這位是船廠的一把手,胡克強。”老張介紹。宋思明頗有意外,但還是很熱情地將手伸出去,雙手握住胡總的手。胡總也甚是客氣。老張說:“我大概都跟胡總說了,胡總堅持要跟你親自談談。”宋非常客氣地讓座。
胡總說:“真是不打不相識啊,原來竟是一家人。我聽說蘇淳是您的親戚?”宋一怔,趕緊不可置否地含糊帶過。
“我們本意,並不是針對您親戚的。蘇淳這位同志一向表現都非常不錯,勤懇,耐勞,紮實。只不過,這件事情實在是有點……唉!糊塗。主要是讓我們不好向上面交代。”
“造成的損失,真的有2400萬嗎?”宋問。
“呃……這個……唉,不好說啊……現在您怎麼說?是不是讓我們撤訴?我們這裡是沒問題的。我是怕……對上不好交代,對下沒個說法,對司法那邊就更……因為你要知道,走到現在這一步,就不由我們說了算了。即便我們撤,公檢法也不一定答應啊!”
宋認真仔細地聽,思考一陣說:“關鍵看您。如果對您而言不是特別麻煩的話,還是撤吧!說實話,當事人並不是我的親戚,如果是我的親戚,我倒不好出面說話了。但我對當事人是有一定了解的。他是個老實的技術人員,簡單,無是非,不能因為無心犯下的一點過錯就從此不能抬頭了。畢竟,還是要治病救人為主,您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