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李承業在盜馬關拿了薛勇夫婦,解至長安,與薛丁山一同囚入天牢。此時魯王程咬金與一班功臣,誰不欲救薛氏一門,怎奈這罪在不赦,誰敢多言,只好納悶於心,指望中宗恩赦。在中宗亦有赦他之意,奈武后甚怒不息,又兼張天左、張天右等在武后面前唆奏,這且不提。
且說江淮侯李敬猷,知中宗實有欲赦薛氏一門之心,怎奈武后必要殺盡薛氏一門,又有一班權臣唆奏武后,武后竟有廢帝之意,若帝一廢,薛氏一門焉能得赦?薛剛雖造此大罪,一門被戮,怎忍他世代忠義功臣,竟做了覆宗絕嗣?我如今如何設法,救了薛猛三歲之子薛蛟出牢,日後也好與他薛氏傳宗接代。左思右想,無法可救,只是嘆息。
想了半日,忽然把桌一拍,道:“要存薛氏之孤,須得一個三歲的小兒,到天牢暗行換出薛蛟方妙。況我又無多子,只得兩個孩兒。長子孝德,五歲上在花園中被妖攝去,至今並無下落。
次子孝思,今方三歲,雖與薛蛟同歲,但是獨子,如何可去換他出牢?不絕了我自己的後代!”想了半日,忽然嘆道:“罷,罷!若惜吾子,焉得救出薛氏之後?況我哥哥敬業,現有三子,儘可傳宗,何用孝思!”主意一定,抽身入內,分付乳孃道:“我晚上要抱公子出去頑耍。”乳孃應諾。原來敬猷夫人生下孝思,產後身亡,孝思就交付乳孃撫養。
到了天晚,敬猷叫了幾個心腹家人跟隨,分付備馬。取了一個竹籠,敬猷抱孝思紛紛淚下,不得已放在箱內。那孝思也不啼哭,昏昏睡去,外人竟看不出來。家人背了竹籠,敬猷上馬,出府往天牢而來。到了初更,已至牢門。敬猷下馬,家人到牢門口道:“江淮王來查監哩。”獄卒忙報獄官,獄官火速開門跪迎。敬猷入內,分付獄官:“欽犯在牢,不是當要,速閉牢門,爾等小心看住牢門,不必伺候。待本爵入內,挨次查點。”獄官連聲答應。
敬猷同家人掌燈,故意查點牢犯。原來薛丁山一門,共有三百八十五口,卻不做一處拘禁,分為四牢,四牢之中,又分開四下監禁。敬猷知薛猛夫妻囚在星字號監房,查將進去。
到了星字號監房門首,只見外面都是木柵,柵門上加三道封皮,當中只留一方洞,傳送飲食,故此敬猷進去不得。來至洞口,連呼大爵主數聲。薛猛與妻抱著薛蛟,正在啼哭,忽聽有人低喚,便問是誰,敬猷道:“我江淮侯在此,快來有話商議。”薛猛忙至洞口一看,便叫:“大人,黑夜至此,有何見教?”敬猷道:“尊府一門被囚,我等眾功臣皆欲保奏,奈武后怒氣不消,無門可救,倘有不測,何人傳接薛氏宗嗣?所以下官悄地來救令郎出去。”薛猛道:“大人,牢中緊急,如何救得小兒出去?即使救出,明日武三思來查,不見小兒,追問起來,豈不累及大人!”敬猷道:“實不相瞞,小兒孝思,與今郎同是三歲,無人認得。我特將小兒至此,換令郎出去,著小兒替其一死。
快把令郎送出洞來換去!”薛猛道:“大人,此言差矣!大人若有多子,仗義存孤,來換小兒,也還使得。今大人只此一子,來換小兒,難道薛氏宗嗣不可絕,大人倒可以無後麼?”敬猷道:“我年紀尚未老,還可再生。爵主不可延遲,快快換出來,若被人知覺,反為不美。”薛猛道:“如此說,大人之恩,天高地厚!我薛猛生生世世願作犬馬圖報。大人請上,先受我夫婦一拜!”言罷,夫婦在內跪拜。敬猷道:“休拜,休拜,以速為妙。”恭猛夫婦拜罷,將薛蛟從洞內遞出,敬猷抱了,家人啟竹籠,抱出孝思,薛猛接抱入洞。敬猷將薛蛟放入籠中,帶了家人便走,走到外邊,分付獄官小心看守,獄官跪送出牢。敬猷上馬回到府中,抱出薛蛟,令乳孃好生撫養,按下不表。
且說張天左、張天右見中宗無殺薛氏一門之心,便暗奏武后道:“新君昏懦,忘先帝之遺恨,容留叛臣家口,且日與群小荒淫,不理國政,不可君臨天下。乞太后以社稷生民為重,早定大計,庶天下太平,國家幸甚。”武氏見奏,遂定了主意,下旨廢中宗為廬陵王,貶往湖廣房州安置,如無命召,不許擅至長安。中宗泣涕受命,與娘娘韋氏,即日起駕往湖廣而去。武后遂臨朝執政,改為垂拱元年,朝內大政,悉歸張天左、張天右,禁軍兵馬,番命武三思掌理,一時武黨盡居顯爵,大權盡歸武后。未行後來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薛丁山全家遭刑 樊梨花法場脫難
第十七回 薛丁山全家遭刑 樊梨花法場脫難
話說中宗被廢,武后專權,竟下旨將兩遼王府中殿前掘一個地坑,以便埋放叛臣家口的屍首,一面命武三思統兵打掃法場,三日後將薛丁山一門三百八十五口老少男女,盡皆斬殺。這旨一下,眾功臣誰不寒心,但無法挽回,只好暗暗傷感。
行刑先一日,城中禁止行人,城門閉上,百姓家家閉戶。到了五更,武三思統兵在天牢門首排圍,直至法場之上,又挑選幾百勇士,進牢把薛丁山一門三百八十五口盡皆綁縛,押出天牢。丁山咬牙切齒,罵樊梨花道:“不賢婦,生得好兒子,今日一門老少,盡做無頭之鬼,皆因你生此逆子,才有今日之慘!”
樊梨花淚下道:“兩遼王,不必怨我,這也是前世的冤仇,今生來報。可記得當初在西涼時,滴淚斬楊凡?今此逆子,即楊凡轉世,造此大逆,殺盡一門,正是冤冤相報,宿世之仇。今何獨犯於我,難道說我今日就能脫此一刀麼?”丁山忿恨不已。
軍士押到法場。此時狂風大作,日色無光,半空中來了梨山老母,停住雲光,往下一看,只見綁縛之人,有如螞蟻,堆在法場之上,老母嘆道:“一點冤仇,行此大報!但樊梨花命中不該吃刀。”說罷,老母把手一招,那樊梨花身上的繩索寸寸皆斷,“呼”的一聲,將樊梨花攝上半空雲之中。
下邊軍士吶喊,叫:“不好了,樊梨花騰空走了!”武三思大驚,分付軍士:“不許聲張,由他逃走罷!”叫軍士開刀,眾劊子手一齊下手。半空中,梨山老母叫聲:“徒弟,你未該脫此凡胎,為師的特來救你。你今試看下邊,一門誅戮之苦!”
樊梨花往下一看,只見薛丁山、高氏、程氏、薛猛、薛勇、張氏、邵氏,以及親丁老小,人人被殺,血光直衝鬥牛,不覺淚如雨下,五內俱裂,幾乎墜下雲端。那三歲的假薛蛟卻不用綁,放在地上,執刀便砍。忽正北上一朵祥雲,如飛而至,一道人往下一招,“呼”的一聲,把孝思攝入空中。軍士吶喊:“不好了,薛蛟又飛上天雲了!”武三思驚道:“一定是樊梨花作法,攝了去!”其餘盡行斬訖,遂入朝復旨。
梨山老母在雲光之內,看那道人乃太乙山竇青老祖,忙打一稽道:“此子乃江淮侯之子,仗義替換薛蛟,大命不該吃刀。
道兄該帶往仙山,撫養成人,日後也有一番事做。”老祖道:“正是,貧道所以火速趕來,救他上山。”因指樊梨花問道:此位就是天魔女麼?”老母道:“正是小徒。”老祖點頭,叫聲:“天魔女,只因你幡桃會上,對金童一笑思凡,金母把你貶下紅塵受苦,三次羞罵,白虎關斬了九醜星楊凡,怨仇相報,故楊凡託生汝腹,殺你一門家口,刀刀見血。你今災難未滿,未該回上瑤池,待災返難滿之日,脫了凡胎,才上瑤池,永奉金母。道兄,你今帶天魔女回仙山,貧道去了。”送別老母,帶孝思回太乙山而去。這邊樊梨花跟梨山老母回西南洞島山而去。
再說兩遼王府內殿前,掘一數丈深坑,軍士扛、抬薛家三百八十三人屍首,到了坑上,將屍首如臘一樣,腳搭在肩上,填在坑中,上用三皮石板,三皮生鉛埋蓋,以生鐵熔化,澆成墳堆,立一石碑,上刻四行字道:“反叛薛家門,鐵石壓其身。萬年千載後,懷恨鐵丘墳。”把府門鎖釘,撥二百多軍士把守,如有人來哭祭者,即系叛臣之黨,拿住斬首。
武三思回朝奏道:“叛臣家口。俱已正法。單騰空走了樊梨花,並攝去了三歲的薛蛟,其餘已盡斬首,遵旨造下鐵丘墳,特來繳旨。”武后道:“樊梨花走了也罷,只是那薛剛逃遁在外,未經拿獲,終為大患。”武三思道:“太后前已詔諭天下,畫影圖形,嚴行輯拿,不怕這賊飛上天去。少不得有日拿住正法,請娘娘放心。”武后聽了此言,也就放心。本知後事如何,再看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武氏削奪唐宗室 馬周挺身當大任
第十八回 武氏削奪唐宗室 馬周挺身當大任
話說武氏廢了中宗,殺了薛族,自專國政,臨朝稱制,有改唐為周之意。但懼唐宗室親王及眾功臣之後為患,悄與諸權臣議“這班功臣不掌兵權,住在長安,必無禍患。最可慮者宗室親王,現掌兵權,為害不淺,必須陸續削奪,方保無患。”武氏聽了,遂罷江夏王李開芳西京留守之職,乃以武三思為之,留守副使馬周也罷職閒居。在長安凡宗室在官者,悉令罷職,所有要職盡以諸武為之。
那一班功臣,見斬了薛丁山一門家口,又造鐵丘墳,人人嘆息,個個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