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瑟。” “唔。” “嗨。醒醒。” “不要。” “要的。” “為什麼?” “我得去上班了。要是咱們再不走的話,我就要遲到了。” 凱絲睜開眼睛。利瓦伊已經衝過澡了,身上穿著他那哥特風格的星巴克制服,散發著濃濃的愛爾蘭之春香皂的氣味。 “我能待在這裡嗎?”她問道。 “待在這裡?” “是啊。” “你會困在這裡一整天都出不去的。” “我喜歡這裡。再說了,我就寫點東西。” 他咧開嘴笑了。“那好。行吧。我帶晚飯回來……你只管寫東西就行。”他說著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代我向西蒙和巴茲問好。” 凱絲本來以為自己也許會再睡一會兒,不過卻睡不著了。她起床衝了個澡(現在她身上的味道跟利瓦伊一樣了),很慶幸沒有在走廊裡看見其他人。他至少有一個室友在家,她聽見了音樂聲。 凱絲爬上樓梯回到利瓦伊的房間。昨天晚上很暖和,他倆睡覺時就沒關窗戶。不過天氣已經變了,現在這裡冷得要命,尤其是她的頭髮還是溼的。她抓起膝上型電腦爬到他床上,把被子對摺起來蓋在身上。她還不想關窗子。 她按下電源鍵,等著電腦啟動,然後開啟一個Word文件,看著游標對她一閃一閃——她在空白的螢幕上看見自己的臉。一萬字,寫得好不好都無所謂,反正除了她只有一個人會讀。凱絲從哪裡寫起都可以,只要她寫完就行。她開始打字了…… 我坐在後門的臺階上。 不對…… 她坐在後門的臺階上。 每個字似乎都沉重無比、令她心痛,彷彿它們是凱絲從自己的胃裡一個一個鑿下來的。 一架飛機從頭頂飛過,這樣不對,完全不對,她姐姐也知道這一點,因為她捏了捏她的手,彷彿如果她不這麼做,她倆就會一起消失似的。 寫得不好,不過總算是個開頭。凱絲以後還可以改。這就是湊字數的美妙之處——你寫得越多,它們就越不值錢。等她設法寫出了更好的東西,再回過頭來把這個刪掉,這種感覺會很好。 飛機飛得很低,就像是在用慢動作飛過天空,讓人還以為它是想找個合適的屋頂好降落呢。她倆能聽見飛機的引擎聲。這聲音似乎比屋裡的叫喊聲離她們還要近。姐姐伸出手,好像她能摸到它、抓住它一樣。 女孩捏了捏姐姐的另一隻手,想讓她坐在臺階上別動。要是你走了,她心想,我就跟你一起走。 有時候寫作就像走下坡路,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打字的速度跟不上大腦,就好像下坡時腿腳追不上地心的引力。 凱絲一直落在後面,身後留下一串亂七八糟的文字和並不貼切的明喻。有時候她的下巴會顫抖。有時候她會用毛衣擦擦眼睛。 停下來休息的時候,她餓了,而且尿急得不行,差點就等不及來到三樓的洗手間。她在利瓦伊的揹包裡找到一個蛋白棒,然後又爬到床上,一直寫到她聽見他跑上樓梯的聲音。 她在他開門之前合上了膝上型電腦。看到他的笑容,她覺得雙眼都被點著了,直燒到喉嚨那裡。 “不要蹦來蹦去的。”琳恩兇巴巴地說,“你這樣會讓人家以為我們都是書呆子。” “沒錯。”芮根說,“我們就是因為這個才像書呆子的,就因為你蹦來蹦去。” 利瓦伊低下頭對著凱絲笑了。“對不起,這種氣氛感染了我。”他穿著她的“別放棄”紅T恤,裡面是一件長袖的黑T恤,不知道為什麼,巴茲和西蒙在他胸口對峙的畫面特別惹火,簡直叫人心神不寧。 “沒關係。”她說。其實她也被這種氣氛感染了。他們已經排隊排了兩個多小時。書店在播放西蒙·斯諾電影的原聲音樂,到處都是人。凱絲認出其中幾個來,她在以前的午夜釋出會上見過他們,這就好像他們都屬於同一個俱樂部,每隔幾年就會見一次面。 十一點五十八分。 書店的員工們開始把一大箱一大箱的書往外擺——這些都是特製的箱子,深藍的底色上印著金色的星星。書店經理穿著一件斗篷,戴著一頂尖尖的女巫帽,這就錯得離譜了。沃特福德沒人戴尖頂女巫帽。她站在椅子上,用一根魔杖在一臺收銀機上敲了一下,那魔杖就像是叮噹小仙女用的東西。凱絲翻了個白眼。 “電影我就不看了。”芮根說,“明天還有一門期末考試呢。” 利瓦伊又在蹦來蹦去了。 經理隆重地為排在隊伍第一個的人在收銀機上進行了結算,書店裡所有的人都鼓起掌來。隊伍突然開始朝前走去——幾分鐘之後,凱絲來到收銀臺前,店員遞給她一本少說有三英寸厚的書。護封摸起來像是天鵝絨的。 凱絲往收銀臺旁邊走了一步,儘量把路讓出來,同時雙手緊緊地攥著那本書。封面上是一副西蒙的插圖,他在滿頭繁星下高舉著大法師之劍。 “你沒事吧?”她聽見有人——利瓦伊——問她。“嗨……你在哭嗎?” 凱絲的手指從封面上掠過,摸到了凸起來的金字。 有人跟她撞了個正著,把她捧著的書推進她懷裡。把兩本書都推進了她懷裡。凱絲抬起頭,看見琳恩伸出一隻胳膊來抱著她。 “她倆都哭了。”凱絲聽見芮根說道,“我要看不下去了。” 凱絲騰出一隻手來抱著姐姐。“我簡直不敢相信這真的結束了。”她小聲地說。 琳恩緊緊地摟著她,搖了搖頭,她也在哭。“別這麼危言聳聽,凱絲。”琳恩啞著嗓子笑道,“這永遠不會結束的……這是西蒙。” 西蒙朝著哈姆德拉姆邁了一步。他從來沒有離它這麼近過。 它的熱度和引力幾乎要讓他無法招架,他覺得哈姆德拉姆彷彿要把他的心穿破胸膛吸出來,再把他的思想從腦子裡抽走一樣。 “我用自己的渴望造就了你。”西蒙說,“用我對於魔法的渴求。” “用你的能力。”它說。 西蒙聳了聳肩,在哈姆德拉姆的面前,在它的重壓之下,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做出這個動作。 西蒙花費了畢生的精力——好吧,是過去八年的精力——想要變得更強大,想要不辜負自己的命運,想要成為能夠打敗陰險大魔王哈姆德拉姆的魔法師,也許他就是唯一一個這樣的魔法師。 可他所做的卻反而讓哈姆德拉姆的需求愈加旺盛。 西蒙向前邁出了最後一步。 “我不再渴望了。” ——摘自《西蒙·斯諾與第八支舞》第二十七章 傑瑪·T.萊斯利2012版權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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