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坐在我對面的年輕的男人,二十出頭的年紀,但是他仍然給我一種很奇特的感覺。
他長相平平,算不上俊俏也說不上醜陋,怎麼說呢,這個男人的談吐氣質讓我覺得他有二十歲男人的熱血、三十歲男人的沉穩,以及四十歲男人的世故,這麼凌亂而分裂的氣息卻在這個穿著皮衣、牛仔褲、大頭皮鞋的男人身上融合得天衣無縫。
“以前沒覺得你還能寫東西。”他彈彈菸灰,將菸頭按滅在菸灰缸裡,聲音喑啞。
我和他初識是在西寧,一個音樂節上,一起蹲在距離最大、舞臺最多、人群比較遠的高處,一聊才知道都是四川人,所以留下了聯絡方式。
我笑笑,“是不是覺得現在的青年作者都要顏值高才行?”
他撇撇嘴,沉默了一下說:“我給你講個故事,你能不能幫我寫出來?”
我挑挑眉毛,答:“你說說看,我儘量。”
“你覺得愛情和時間長短有關嗎?”他丟擲一個問題,直起身子伸了個懶腰,然後找了個慵懶的姿勢窩在沙發裡。
我皺皺眉,“應該……有關吧?”
這算什麼破問題?這是我心裡的話。
“那好,我問你,如果我說我談了一場七天的戀愛,你信不信?”他目光清明,眼眸裡迸射出灼人的光芒。
“希望是個好故事。”我喃喃自語。
1
阿潮是個旅行撰稿人,半吊子攝影師,我問過他為什麼,他說他每次準備給自己的文字配圖的時候,都發現那些攝影師交出來的答覆稿就如同理髮店的理髮師傅一樣任性。
阿潮那天在老北京一家舊書店看到了一本攝影集,心思一起就買了北京到拉薩的火車票,因為經常會興起旅行,所以他簡單帶了點厚衣服就踏上了西行之路,當然,也帶夠了錢。
之前他聽說現在的西藏到處都是揹包客,這讓他覺得有些難以接受。
“你想象一下大街上的小販都用英語宰你是什麼感覺。”彼時他說。
“算了,應該還是去一次西藏。”此時他說。
在他找到自己的車廂自己的鋪位的時候,他看到下鋪已經有人了,是一個姑娘,正捧著一本書看得津津有味。
阿潮一愣,隨即有些反感,他輕輕一瞥,卻看到那姑娘手上是一本《阿衰》,他挑挑眉毛,興許他該主動去搭訕來打發這四十來個鐘頭旅途的無聊。
“哥們兒,借個火。”這是那姑娘和他說的第一句話。
火車開動後,阿潮那個時候正在聯結吸菸處和一群大老爺們兒在煙霧中刺激肺和喉嚨,那個穿著普通不妖嬈不奪目的女孩忽然冒了出來,她頭上木質的髮卡倒是顯得格外有品相。
她環視了一圈,發現了阿潮正帶著微微錯愕的眼神看著一臉平靜的她。
“她叼著一根點八中南海,從雲煙、玉溪、好貓、中華的煙霧中朝著我走來的時候,我連掏火機的手都興奮得有些顫抖,一如阿芙羅狄忒重現人間。”阿潮回去就在手機的備忘錄裡寫道。
姑娘叫小花,是真的叫小花,全名就叫何小花。
小花臉上有點點雀斑,面板不顯得特別水靈,但也不至於猙獰,身材也不是前凸後翹,有些鄰家小姑娘那種感覺,普通得扔到大街上也不一定能夠找出來。
當然,除了她總是在笑,還有阿潮好奇一個抽菸的人怎麼做到的牙齒潔白。
2
阿潮和小花開始聊了起來。
從實際上來說,一個姑娘和一個小夥初識時聊天就是求同存異,尋找是否是同類的感覺。
只是阿潮和小花的聊天就好像同一型號的兩條單獨的拉鍊拉上了一樣。
“真的啊?你也喜歡打鼓?”
“好巧,我也做過淘寶客服。”
“我也是存了筆錢就喜歡四處逛逛。”
……
這是他們聊天節選,“也”這個字出現了可能有七八十次,特別是小花說她現在給好幾家新媒體撰稿的時候,阿潮有種緣分砸頭的感覺。
同樣都是做過很多兼職見識過不少行當經歷遠超同齡人,同樣愛寫寫畫畫,同樣愛坐火車反感飛機,這次都是抱著說走就走的心態想去西藏看看,甚至畢業後的第一份收入都是撰稿。
然後阿潮放下了準備在火車上寫完的一篇稿子,小花也放下了漫畫書,兩人聊了七個小時,抽了一包煙!
話題也從初見的些許靦腆和戒備跳到了情感兩性。
阿潮後來想想,覺得曾經追自己的姑娘可能有些想不通,自詡為慢熱的他在那一剎那,有種想要和這個女孩發生點什麼的想法。
他們在深夜中暢聊,沉沉睡去,直到早上到西安站的時候有人上車下車,阿潮醒來,看到小花正笑臉盈盈地依靠著車廂的車窗。薄薄的陽光透進來,像穿過樹林的間隙一樣穿過她尚散著的髮絲,她輕聲道:“早上好。”
“我想雖然場景不對,雖然身份不對,但是我很文青地在一恍惚間覺得,我和這個女孩為了能夠相遇相知,已經苦苦尋覓了多年。”阿潮的備忘錄裡多了一句話。
他們一起去洗漱,回來看到長長的隊伍排在廁所外,小花無奈地聳聳肩,這個時候一群新乘客上車,帶著大包小件。
阿潮猛地握住了小花的手,牽著她走過那群乘客,在忽然意識到有些尷尬的時候,卻看到小花猛地吐吐舌頭,主動牽住了正準備放開她手的阿潮。
他再一扭頭,卻看見小花沒有半分矯情的臉紅,自然而然地微笑。
3
越向西行駛越冷。阿潮從未覺得時間如此短暫,從他以往無數次的火車旅途經歷來回憶,除了人生百態的各種氣味,百無聊賴的窗邊景色,就是小心翼翼不敢亂用的手機電量。
何小花讓他覺得這班列車開得越慢越好。
“你看,我們這就好像一起度過了四季一般。”何小花穿上薄外套,仍然是普通的黑色。阿潮咧開嘴大笑,又擔心這樣的笑容有點醜,強自抿嘴微笑。
火車通過了蘭州開始向西寧行駛。
他們的話題開始出現了理想中的家庭。
“最好一個房間一個風格,中式的歐式的民族的都要有。”
“還可以加個廢棄舊工廠的感覺。一定要有書房,要能靜下心來寫點東西。”
“嗯嗯,就是就是,我特別喜歡小動物,養一條狗。”
“不養猛犬,養拉布拉多或者薩摩耶就好。”
這個時候,何小花口中是“我和未來的愛人”,阿潮口中是“我和我心愛的姑娘”。
他們的話題開始出現了婚姻與生活。
“我想要可以每天挽著他的手,在黃昏裡散步。”
“很美不是嗎?我希望每天早上去上班的時候,她可以給我一個吻,輕輕地整理我的領帶,然後告訴我要加油。”
“我們可以每月叫朋友開一次Party,或者一起給朋友寄一點兒禮物。”
“我們可以一個季度就計劃去旅行一次,去塔公草原,去貝加爾湖,去梅里雪山。”
這個時候,他們的口中開始坦然出現了“我們”這個詞。
一切都是那麼順理成章,阿潮覺得這個小小的幾平方米的空間都閃耀著金色的光芒,裡面有他要的生活。當火車行過西寧後,天色漸晚,氣溫慢慢降了下來,相信再往西走的話會越來越冷。那天晚上他們第一次擁抱,在抽菸的時候。
煙已經抽完了,阿潮看著背對著他的小花,她嘴上叼著他的黑蘭州,這煙是阿潮第一次抽就喜歡上的煙,價格很便宜,但是糙烈的獨特讓他的心肺都有很強的刺激感。
阿潮從背後擁著小花,小花輕輕嘆道:“我們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阿潮一愣,隨即意識到小花並沒有想要掙脫的跡象,他笑著開口:“我們找尋對方用了太久的時間,這樣算來一點兒也不快。”
小花扭過頭來,兩人開始激烈地接吻。
直到乘務員一臉笑容地拍拍兩人的肩膀,微笑著沒有開口。小花才滿臉通紅輕輕撇過頭去,阿潮牽著她的手回到床位,兩人擁在一起看小花的漫畫書,津津有味。
山間有林狐,草叢有走兔,入目之時,濃情處處。
4
到拉薩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兩人一起下了車,阿潮在火車上就問小花訂房間沒有,小花笑著搖搖頭,於是兩人現在同在拉薩一間客棧的房間裡。此時並不晚,大街上還有帶著寒意滿臉興奮和紅暈的旅客。阿潮站在酒店的窗邊,任由風吹打在自己的臉上,他低下頭點著煙,凝視著這個在國人心中地位崇高的地方,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
“怎麼了?”小花將臉貼在阿潮的後背上,雙手環住他的腰。
“你說我們今晚怎麼睡?”阿潮的眸子沒有半分狡黠,卻多了一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小花紅了臉。
“到底是快了,還是慢了?”阿潮喃喃自語。
酒店房間皆是藏式裝潢,連傢俱上的雕紋也是藏傳佛教的特色,毛毯的配色極為張揚,香爐裡,藏香的煙霧燻得整個房間都若有似無地飄散著安詳的感覺。不得不說,這些裝飾還是讓兩人都覺得很舒服的。
是夜,小花在身旁憨憨入睡,阿潮在備忘錄裡寫道:“當她毫無戒備地在我身旁睡去,甚至還打呼的時候,我沒有一絲性慾,但是像我這種男人,居然也有剎那想要和她永遠在一起,不是一類人,就是她。”
大床上,兩床棉被兩條毛毯,楚河漢界,涇渭分明。
5
何小花成了阿潮相機下最獨特的存在。
她不性感,她不魅惑,沒有誇張的造型,沒有藝術的美感,甚至這個女孩連模特的邊都找不到,但是就這麼普通的她,站在西藏處處皆活佛的盛景之下,卻透著一股渾然天成的氣質。她就是牛羊,她就是梵唱,她就是經幡,她就是天堂。
在納木錯的時候,阿潮正拍著照,一個女藏民卻過來說要收錢,阿潮對於這種索取錢款的事情已經習慣了,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正準備掏錢。
何小花蹦蹦跳跳地過來,先是道了一聲扎西德勒,然後就是一個誠意十足的微笑,女藏民先是有些錯愕,不知道何小花跟她說了什麼,到最後她居然帶著笑容走開了。
“你和她說了什麼?”阿潮笑著說道。
“我不告訴你!”何小花吐吐舌頭。
“好啊,看我不打你!”阿潮舉起手做欲打狀,何小花一跳抱住他的手,兩人同時笑起來。旁邊一對情侶好像正在鬧彆扭,女生一臉委屈:“你看人家多好。”男生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阿潮,回手正準備牽女孩,那女孩卻揹著手顯然不樂意。
這個時候何小花上前抱抱女孩子,輕聲說道:“牽牽他吧。”
女生沉默半晌,走上前去主動牽了牽那個男孩的手。
就這樣,結伴而行的四個人一起在納木錯漂亮的風景裡沉醉著,然後一起回到拉薩。女生一路上其實還是有點小情緒,但是有外人在場想來也不好發作。
然後四人找了個路邊燒滷店吃夜宵。
拉薩夜晚的溫度平原人真有點不適應,好在菜不錯,好在酒不錯。這家店的酒醇厚,入口就像一道火線一樣刺了進去,需要用菜來壓下去。阿潮和那個叫李侯的男生推杯換盞,標準的江湖兒女偶遇過後開開心心地聊天喝酒。
“你說,你憑啥還要理那個女的?”女生紅撲撲的臉一下子又漲紅了三分,帶著酒氣說道。阿潮輕輕夾了一筷子菜,抿了一小口酒。
李侯可能沒有想到女生會忽然提起這茬,當即有些惱怒,開口說道:“又不是沒給你解釋清楚……”
小花在一旁不準備插嘴,但是眼看這對小情侶又要吵起來,阿潮忽然開口:“想分手嗎?”
小情侶都有點錯愕地看看阿潮,就連小花都皺皺眉頭,這是喝多了嗎?
阿潮又繼續慢悠悠地開口:“想想當初為什麼在一起。”
擲地有聲,石破天驚。
李侯愣了一下,舉起杯子一口喝下,打了一個響亮的酒嗝,坐下後喃喃自語:“我再理她我就是婊子養的。”
女生眼眶滿滿都是晶瑩,咬著下唇輕聲說道:“對不起。”李侯一笑輕輕攬住女生的肩。
溫柔自然。
小花目光呆滯,似乎被阿潮這句話擊中了某些情緒。
女金剛也有木棉心。
阿潮和小花站在燒滷店門口,看著路燈下抱在一起的情侶,塵埃在路燈明亮的燈光下清晰可見,冷風下的他們像電影畫面一樣多情,不遠處布達拉宮恢宏的氣息為這個畫面形成了最美的背景。
“多好!”阿潮輕聲道,扭頭一看小花,造型奇特的木質髮卡仍舊很別緻,前額幾縷髮絲飄在她眨也不眨的眸子前,和她眼中灼熱的光芒形成了一幅漂亮的畫。阿潮牽起小花的手,皺皺眉,也是在這個時候他才發現了一個有趣的事實,一直給人如沐春風感覺的小花,手從來冰涼。
6
他們做愛了。
或許有酒精的原因,或許有情感的井噴,他們在酒店的床上,在桌上,在浴室裡,瘋狂地表達自己的慾望。小花高潮的時候,她咬著阿潮的肩膀,輕聲說道:“你為什麼今天才想和我上床?”
阿潮不說話,他看著床上風情萬種的小花,只覺得好像渾身抽離了所有的力氣,慾望如潮水一般退去。
他起身去洗澡,回來後抱著她,輕聲說道:“睡覺吧。”
小花一直相信一句話,如果一個男人願意在做愛後緊緊抱著你睡覺,那麼不管他承不承認,他都愛你,至少在這一時刻是愛你的。
撰文的人總有些敏感,但寫字的人總都虔誠,這點阿潮懂,小花也懂。
小花開口:“你愛我嗎?”
阿潮一愣,沒有說話,只是笑著說道:“怎麼忽然問這樣幼稚的問題?”
小花換了個姿勢,繼續枕在阿潮的手臂上,看著阿潮胸前的文身,換了個話題:“怎麼會文一條狗,還……”
“很瘦是吧?”阿潮笑著說道。
小花點點頭,阿潮輕聲說道:“上山的瘦狗才鎮得住野獸。”
小花愣了愣,輕聲說道:“我寫的文字常常被讀者說睿智,至少情感我以為很到位。阿潮你告訴我,我們這算旅途的豔遇嗎?”
阿潮聽到這句話瞬間就覺得有些惱,沒有開口,但是小花像是沒有意識到阿潮的變化一樣:“約炮?”
阿潮又起身,點燃一根菸,沒有給小花。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阿潮的聲音有些低沉。
小花道:“難道不是這樣的嗎?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只是想得到我,我知道像你這樣經歷廣見識多而且有才華有情懷的人怎麼會喜歡上我呢?這才多久?”
她依舊平和淡然,笑靨如花,可是阿潮感覺被這個姑娘薄薄的嘴唇所吐出的利劍刺了個體無完膚。
“所以呢?”
“不所以,我們再來一次吧!”小花面不改色,就像之前的話根本不是她說的一樣。
阿潮站起身來,心潮澎湃,一起一伏就像是有高原反應一樣。
7
阿潮只准備在拉薩待三天,加上火車上的時間差不多一週的樣子。
最後一天小花仍舊挽著阿潮的手,一直走一直走,兩人依然聊得熱火朝天。
“我覺得我們可以一起合作出本書,或者你來攝影我來撰文,掙了錢我們就一起去玩。”
“哈哈哈,你那種小女生文字也好意思?不過聽上去挺有趣的。”
“我們把署名署成一個人,這樣別人就不知道其實是兩個人做的了。”
這個時候,“我們”仍然是阿潮和小花的口中詞。
“其實敦煌也好漂亮,只是月牙泉遊客太多了,我以後和心愛的姑娘得換個時間去。”
“青海湖和茶卡鹽湖也不錯,哪像北京霧霾那麼嚴重啊,我想好擺什麼造型,他就給我拍照。”
“對對對,哈哈哈,這樣自由自在多好啊。”
這個時候,小花的口中是“我和我未來的愛人”,阿潮是“我和心愛的姑娘”。
他們開始在拉薩的黃昏沉默。
一天跑了不少景點,說實話都有點累,何況阿潮還要趕明早八點多的火車回北京。
“你真的沒法換時間嗎?”阿潮問道。
“可是我還想去大昭寺看看。”小花正擺弄著今天在八角街淘到的小飾品,頭也不抬地說道。
氣氛很沉默,阿潮看著相機,多了好幾百張照片,然後他掏出手機選了兩張放到社交軟體上,兩人各忙各的。
“要不,我買明天的?”小花開口道。阿潮很孩子氣地笑起來,使勁點點頭。
“這是陪伴嗎?但是隻要她願意買那張票,就證明她是願意跟我走的。就像《聖經》中說道,我的心思慕你,如同鹿思慕溪水。”阿潮躺在床上,在備忘錄裡寫著,扭頭看了一眼早已熟睡的小花,安然入眠。
8
回去的火車上,兩人的話好像少了很多,當然阿潮覺得這可能是因為他和她的鋪位關係,沒在一起。
阿潮倚在窗邊,也去車廂聯結處抽菸,抽的是雪蓮。
當然,小花也是一起的,他們仍然很快抽完了一包煙。
因為鋪位的關係,小花有兩次來找阿潮都看到他正躺在床上眯著,遂也沒有來找過了,阿潮和小花除了在抽菸的時候說了一會兒話聊了聊,大多數時間也在做事。小花看完了那本《阿衰》,阿潮也寫完了那篇寫到一半的稿子。
到蘭州站的時候有人下車,阿潮心裡有點亂,他走到小花的鋪位,看見沒有人,他又走到抽菸的地方,果然她在那裡。小花倚著車廂的玻璃,看著阿潮走近,丟給他一根點兒八中南海,笑著說:“打火機還你。”
“我感到很困惑很焦灼,我意識到‘打火機還你’可能是我和她說的最後一句,就像她最開始來和我借火是一樣的。她不跟我走為什麼會買這趟車票?”阿潮在備忘錄裡氣急敗壞地寫出這段話。
9
“結局呢?”我看著一直襬著一個造型窩在沙發裡的男人,饒有興趣地問道。
他扭扭脖子,傳出來一陣僵硬的關節交錯的聲音,然後直起身子,輕聲道:“沒了。”
“沒了?”我皺皺眉,看著他動也沒動過的綠茶,“寫出來一定會頭重腳輕,但我沒有美化或者醜化結局的習慣,很明顯你逃避結局,所以寥寥幾句話。”
他點點頭,喝了一口已經冷掉的茶水,說道:“我最後到站下車的時候去過她鋪位,已經沒人了。”
我“哦”了一聲,小聲說:“這文不好寫。”
他笑笑,一陣沉默過後,“她在北京西站外邊哭我其實看見了,但我沒過去。其實我挺難過的,看著她蹲在那裡得有半小時吧。”
我蹙蹙眉頭,問:“為什麼不過去?”
男人輕笑,又熟練地點了一根菸,說:“我和她已經分手了。”
我長舒一口氣,感覺像是聽到了什麼了不起的故事一樣。
天色漸晚,我坐在他的車上,他又一次提出了那個問題:“你覺得愛情和時間長短有關嗎?”
我笑著開口:“下午你講了這些,如果你首尾均衡或者你講結局的時候多一點,我就覺得還是因為時間太短。但是我現在相信愛情和時間長短沒關係。”
我盯著他的擋位杆發愣,他沉默半晌後說道:“這個問題有些相悖,但是我覺得有一個道理很明顯,這也是我想叫你幫我寫的原因,要知道這七天已經是一年前了。”
我看著華燈初上的都市,說道:“什麼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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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一字一句地說:“我真的可以和很多人說‘我愛你’這三個字,一點兒都沒電視電影上那麼矯情,很容易就說出來了,但是我想要給她一個家這種感覺,不是每個出現在我身邊的姑娘都能讓我有的。”
我一字一句地重複完這句話,沉默了一會兒,喃喃道:“原來,我們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