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尚玲一動,級別就上來了。人是市紀委抓的,既然省紀委副書記都出了面,市紀委不能沒有表態,所以也出了一臺車。整個案子,雖然與市檢察院沒有太大關係,畢竟,執法程式屬於檢察院的管轄範圍,他們不出個面,似乎不太好,便由副檢察長邵東風帶著幾個人來了。省紀委和雍州市紀委的主要領導都來了,嶽衡市紀委和檢察院,不可能沒有任何表示,他們也分別出了兩臺車。黎兆平一直被關在嶽衡市雙峰煤礦,主管單位是司法局,嶽衡市司法局的幾位局長副局長,也就跟著出面了。而黎兆平至今還是省電視臺娛樂頻道的總監,正處級幹部。省廣電局和省電視臺不得不表示態度,他們派了一位副局長和臺長一起來了。省臺一來,嶽衡市臺肯定也坐不住,自然也出面了。這些車,並不是同時來嶽衡的。舒彥和陸敏是以私人名叉過來,她們自然不便和那些官員一起。儘管她們的車下高速公路的時候,見路口有好幾輛車在那裡等候,甚至還有一輛開道警車,卻也並不感到驚訝。省廣電局的兩輛車,比梅尚玲的車到得更早。他們既不方便和梅尚玲約定,也不太可能拉到她的後面,所以,提前出來了。在高速公路出口,嶽衡市廣電局和嶽衡市電視臺的兩臺車,早在此迎候。在此迎候的,並不止他們兩家,紀委副書記的級別擺在那裡,嶽衡市趕到高速公路口迎候的,分別有市紀委書記、政法委書記、檢察長、反貪局長、司法局長、副局長等人。廣電局和電視臺的領導和這些人熟,自然要打招呼,得知他們是在迎接梅尚玲,梅尚玲還有一刻鐘便會到高速公路出口,省廣電的人,只好在這裡多等了一會兒。不多一會兒,梅尚玲以及雍州市的幾臺車到了。梅尚玲下車和嶽衡市的幾位領導握了握手。嶽衡市的想法是,先到市裡轉一圈,其他人正好借這機會離去,至於去雙峰煤礦,嶽衡市派出一兩個人陪同,一輛警車開道,也就可以了。可梅尚玲表示,她辦完這裡的事以後,還要趕回省裡,就不去市裡了,直接去接人。既然她不去市裡,其他的人和車,就不好離去,一起跟來了,浩浩蕩蕩一長串。這些人,等於是被梅尚玲綁來的,梅尚玲明白了趙德良的意思,要讓黎兆平風光地出來。因此有意不給這些人離開的機會。楊誠剛等人立即迎上去,見梅尚玲下車,立即趨步上前,主動伸出雙手。梅尚玲握著楊誠剛的手,問,黎兆平同志的家人來了嗎?楊誠剛轉頭看了看,看到不遠處站著的舒彥和另一個女人,估計是黎兆平的家人,便說,那邊的兩個女同志,可能是他的家屬。梅尚玲離開眾人,向舒彥和陸敏走來。陸敏和舒彥只好快步迎上去。梅尚玲和兩人握手,說了一番安慰的話。接下來,梅尚玲代表省紀委去向黎兆平宣讀決定,司法局長跟在一起,由楊誠剛領著。其他人員不可能跟去,雙峰煤礦又沒有地方接待這麼多人,大家只好等在汽車前。其實,這些人沒有注意到,有一輛車,比他們到得都早。這是一輛白色廣本汽車,似乎知道一會兒有很多車來一般,這輛車停的位置比較遠。只有嶽衡市的人知道。這輛車是市政府辦公室的。卻沒有人知道來的人是誰。當然,梅尚玲進去之後,這個謎底很快揭開了,那輛車是林志國開來的。林志國早已經進了雙峰煤礦。留守處的房子很多,能用的卻很少。林志國被安排在那間經常用來審訊的房子裡,裡面擺設非常簡單,一排桌子,對面一把椅子,還是審訊室的結構。林志國沒有坐到那排桌子後面,而是搬過後面的椅子,擺在側面,坐下來。黎兆平被一留守處的司法幹警帶過來,林志國立即站起來迎著。那名司法幹警將裝著黎兆平私人用品的包放在桌上,悄悄退了出去。房間裡,僅僅只剩下林志國和黎兆平。黎兆平確實沒料到會在這裡見到林志國,猛地愣住了,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林志國倒顯得坦然,主動迎上兩步,說,兆平,我來接你出去。上前和黎兆平握手。坐下來後,黎兆平脫下了自己的鞋子,對林志國說,我穿了你的鞋子,怎麼樣?現在,你也穿穿我的鞋子?林志國說,你說什麼呢,你是我哥。我的鞋子就是你的鞋了,你想穿就可以穿呀。黎兆平拍了拍林志國的肩,說,志國呀,你能成事。看來,你還會升。林志國苦笑了一下,說,承你吉言呀。黎兆平說,幹嘛苦笑?遇到什麼麻煩了?告訴我,我幫你出主意。林志國說,算了,以後有機會再說吧。我今天特意提前趕來,是想……黎兆平再次在他的肩上拍了拍,說,算了,你不用說了。我知道的。林志國站起來,說,那就好。過幾天,我趕過去給你接風。現在我要走了,我還是不和那些人碰面好一些。你自己保重。看著林志國匆匆離去的背影,黎兆平想,看來,這個人將來真的是前途無量。韓信受胯下之辱算什麼?面前這個林志國,自己的鞋子被人家穿了,還能表現出這種姿態,世上還有什麼事,是他不能忍的?時間不長,梅尚玲等人進來了。黎兆平和梅尚玲並不熱,甚至沒有正式接觸過,只是遠遠地看過而已。他屬於那種見面熟的人,無論什麼人,只要他想接近,立即可以搭上話。見楊誠剛領著幾個人進來,其中只有一位女性,他立即知道此人就是在江南省有女包公之稱的梅尚玲。他並沒有從坐著的位置起身,而是坐著說道,尚玲同志,你從外面往裡面送的人不少,但從裡面往外接人,大概還是第一次吧?梅尚玲略愣了一下,隨即很輕鬆地笑著說,不錯,確實是第一次。黎兆平說,看來,我在這裡面呆段時間,還是很值得的嘛。嶽衡市司法局長問。怎麼說呢?黎兆平說,連我們親愛的梅尚玲同志,都把第一次給了我,還有什麼不值得的?梅尚玲想,這個黎兆平,果然是個人精,見第一面,也不清楚人家是什麼個性,就開這種玩笑,而且,還是在這樣的場合。她倒也是見慣場面的,當即說,還能開玩笑,情況比我想象的好。黎兆平立即說,你沒聽說一個成語,苦中作樂嗎?這個地方,就是苦中作樂的地方,不然,簡直就沒法活下去。梅尚玲說,要不,我們把正常的程式走完,然後不管你是苦中作樂還是樂中作樂,好不好?黎兆平還是抓緊時間調侃了一句,說,該不是宣佈正式逮捕吧?你們可別嚇我,我膽子小,經不住了。梅尚玲沒有回答他,而是從秘書手裡接過一張紙,開始讀起來。這張紙,是省紀委的檔案,檔案有一個名稱,叫《關於解除對黎兆平同志雙規的決定》。一聽這個名稱,黎兆平就有點發懵。他是當記者出身,最擅長的就是咬文嚼字。他很清楚,中國的方塊字,堆在一起,就像一堆沙,毫無章法。但按照不同的方式拼接在一起,便有了不同的意思。許多時候,僅僅只是一兩個字的差別,意思就完全相反,甚至僅僅只是某個字的字序不同,意思也出現了差別。比如現在這個檔案,解除雙規。那也就是說,此前宣佈對他雙規,是被承認的。可他得到的訊息卻是,那只是龍曉鵬等人的私自行為,並沒有在省市兩級紀檢機構立案。既然沒有立案,自然就不存在解除,甚至連糾正都不應該,只是某些人藉助權力,將他以法律的名義綁架,現在,組織撥雲見日,終於將他成功營救。當然,還有一種處置方法,即承認當初確實對他立案並且雙規,只不過,最終發現,這一雙規行為,是由組織的某項程式錯誤造成的。如果承認這一點,就應該是對他予以糾正。無論是解除、撤銷或者被組織救出,對於黎兆平本人來說,意義是一樣的。他不是什麼戰鬥英雄,從這裡走出去,也不會被認定為勞模什麼的,甚至不可能因此增加任何政治資本或者經濟收益。他之所以感到吃驚,是因為處置結論的不同,對於製造了這次事件的人,顯然是不一樣的。如果說必須是撤銷,那就說明,是組織製造了冤假錯案,責任就得由組織或者說組織的某個人來承擔,有關責任人,至少應該受到紀律處分。如果是被營救,那就說明,他是受到了程式的某個環節或者因子的非法迫害,製造這次事件的責任人,就應該受到法律的懲處。現在既不是營救成功,也不是撤銷,而是解除,那就說明,此前的所有程式,都是正確的,是得到組織承認的,不會有任何人為此承擔紀律或者法律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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