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也未曾想到過,一句話給一個人的震動竟可以達到這一地步!
方天先是猛地一呆,接著,他的面色,竟變成了青藍色。然而,他像是離了水的魚兒一樣,急促地喘著氣,跳了起來,又坐了下去,雙眼凸出地望著我,使我感到我如同對著一個將死的人。
而這時,我看到了方天對我的這句話,震驚到這一地步,也知道我所料斷的事,雖不中亦不遠:他當真是從另一個星球來的!
這樣怪誕的事,猜想是一回事,獲得了證實,又是另一回事。
我的心中,也十分震駭,我相信我的面色也不會好看,我們兩人誰都不說話。
約莫過了一兩分鐘,我聽得方天發出一陣急促的呼聲,他在叫些甚麼,我也聽不懂,只見他突然狠狠地向我撲了過來。
我身子一側,避了開去,他撲到了我所坐的那隻沙發之上,連人帶沙發,一起跌倒在地上,我向前躍出了一步,方天並不躍起身來,在地上一個翻身,他已經取出了一支小手槍指著我。
我吃了一驚,連忙道:“方天,別蠢,別——”
然而,我下面的話還未曾出口,身子便疾伏了下來。在我猛地住口,伏下身子之際,方天其實還未曾開槍,只是我從他的面上神情,肯定他會開槍,所以我才連忙伏了下來。
果然,我才伏下,一顆子彈,便呼嘯著在我的頭上掠過。我連忙著地向前滾去,滾到了一張沙發的後面,用力將那張沙發,推向前去。
在那張沙發向前丟擲之際,又是兩下槍聲。
在斗室之中,槍聲聽來,格外驚心動魄,我還未曾去察看我丟擲的沙發,是不是將方天砸中,已聽得“砰”地一聲響,門被撞了開來。兩個手持機槍的人,衝了進來,大聲喝道:“甚麼事?”
我站了起來,首先看到,方天正好被我丟擲的沙發拋中,已經跌倒在地,倚著牆在喘氣,他手中的手槍,也跌到了地上。
我沉聲道:“你們來作甚麼?梅希達先生不是答應我和方先生單獨相處的麼?”
那兩人道:“可是這裡有槍聲,那是為了甚麼?”
我向方天望了一眼,只見方天在微微地發抖,我道:“我和方先生髮生了一些衝突,手槍走火,這不關你們的事情,你們出去吧。”
那兩人互望了一眼,退了開去,我走到門旁,將門關上又望向方天,道:“你受傷了麼?”
方天掙扎著站了起來,又去拾那手槍,但是我的動作卻比他快,我中指一彈,彈出一枚硬幣,“錚”地一聲,彈在那支小手槍上,就在方天快要拾到那支小手槍之際,小手槍彈了開去。
方天身子彎著,並不立即站起身來,晃了兩晃,我連忙過去,將他扶住。
只見他的面色,更青,更藍了。他抬起頭來望了我一眼,又立即轉過頭去,雙手掩住了臉,退後一步,坐倒在地上,喃喃地道:“完了!完了。”
我在地的身邊,來回踱了幾步,道:“方天,你以為我要害你麼?還是以為我要找你報仇呢?”
方天只是不斷地搖頭,不斷地道:“完了!完了”我發現他的精神,處在一種極度激昂,近乎崩潰的情形之下,我知道一時之間,也難以勸得他聽的,我只好笑了笑,道:“我走了。”
方天一聽,又直跳了起來,道:“別走。”
我嘆了一口氣,道:“方天我知道你的心情,你在我們這裡,一定感到所有的人都是敵人,沒有一個人可以做你的朋友,是不是?”
方天並不出聲,只是瞪著眼望著我。
我搖了搖頭,道:“你錯了,如果在大學時代,你便了解我的為人的話,你便早已有了一個朋友了。”或許是我的語音,十分誠懇,方天面上的青色,已漸漸褪去。
他以十分遲疑的眼光望著我,道:“你?你願意做我的朋友?”
我道:“你應該相信我,至今為止,知道你真正身份的,還只有我一人,如果你願意的話,這個秘密,我可以永遠保持下去。”
方天雙手緊張地搓動著,道:“你……究竟知道了一些甚麼?”
我笑道:“我知道你是來自別的星球,不是地球上高階生物——人!”
方天的身子又發起抖來,道:“你……是怎麼知道的?”我道:“早在大學中,你血液的奇異顏色,便已經引起我的疑心了。”
方天沮喪地坐了下來。我又道:“你不知道,在日本,我是受了人家的委託來調查你的。”
方天的神情更其吃驚,道:“受甚麼人的委託,調查些甚麼?”
我道:“受你工作單位的委託,調查你何以在準備發射到土星去的強大火箭之中,裝置了一個單人艙——”我講到這裡,不禁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額角。
我其實不該問他是從哪一個星球來的。從他在準備射向土星的火箭中,裝置一個單人艙這一點看來,他毫無疑問是來自土星的了!
我抬起頭來,向方天望去,方天也正向我望來,道:“他……他們已經知道我的一切了?”
我道:“我相信不知道,他們只是奇怪,你為甚麼不公開你的行動。”
方天突然趨前了一步,緊緊地握著我的手,道:“衛斯理,你要幫我的忙,你一定要幫我的忙。”我在也的手背上拍了拍,道:“我當然會幫你忙的,但是我首先要知道你的一切。”
方天呆了片刻,道:“我們不妨先離開這裡,你要知道,我的事……我絕不想被人知道,為了掩護我的身份,我已經……盡我所能了。”
我點頭道:“不錯,你曾經幾次想殺我。”
方天的臉上,現出了一個奇怪的神情,道:“你們以為殺人是極大的罪惡,但我卻沒有那麼重的犯罪感,因為你們的壽命如此之短,早死幾年,也沒有甚麼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