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早,就有電話來,這實在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我拿起電話,十分不願意地“喂”一聲。
我聽到的是一個十分恭謹的聲音:“對不起,吵擾了你,我是酒店經理,有兩位先生,已經等了你大半小時了,他們顯然有急事想見你。”
我略呆了一呆,我之所以會身在東京,全然是一個倉卒的決定,除了小郭和幾個人之外,根本沒有人知道我的行蹤,我在日本的友人,也絕不會知道,但現在,卻有兩個人要來見我!
我略頓了一頓,一時之間,也猜不透來的是什麼人,我只好道:“請他們進來!”
我放下電話,披好了衣服,已傳來了敲門聲,我將門開啟,門外站著兩個人,其中的一個見了我,發出了“啊”地一聲。
我也不禁一呆,這個人,我是認識的,他的名字是藤澤雄,他的銜頭是“全日本徵信社社長”,是一個極其有名的私家偵探。
我之所以和他認識,是因為在一件很不愉快的事件之中,地點是在東南亞的一個小國家中。這件事的經過,也極其曲折離奇,但是因為其過程實在太不愉快了,令人厭惡到了連想也不去想的地步,所以我從來也未曾起過要將之記述的念頭。
在那件事情中,我和藤澤,倒不是處在敵對地位的,但這件事之不愉快,只要一想起來,就覺得滿身疙瘩,說不出的不自在,我想是每個人都一樣的,所以在事後,我和藤澤,也從未見過面。
可是現在,他怎知我到日本來的?
我一見到他,他一見到我,我們兩人心中所想的事,分明全是相同的──我們全想起了那件不愉快之極的事情來,所以我們兩人,都不約而同,皺了皺眉。
我道:“藤澤君,你怎麼知道我來的?”
藤澤雄是一個極其能幹的成功型的人物,可是這時,他卻顯得有點手足無措,他道:“我……我不知道是你,衛君,你登記的名字──”
我道:“我用英文名字登記,那樣說來,你不是來找我的了?”
藤澤雄有點尷尬:“我的確是來找你的,我可以進來說話麼?”
我側身,讓他進來,還有一個人,貌樣也很精靈,藤澤介紹道:“這位是我的助手山崎。山崎君,這位衛君,是最傑出的冒險家和偵探,是我最欽佩的人物。”
日本人可以說是世界上最善於奉承他人的民族,但是我倒相信藤澤對我的恭維,是出自內心的。那位山崎先生,立時來和我熱切地握手。
我道:“你還沒有說為什麼來找我?”
藤澤搓著手,看來好像很為難,但是他終於不等我再開口催促,就說了出來:“衛君,有人委託我,說是受到跟蹤和威脅──”
他才說了一句,我就明白了。
我吸了一口氣,打斷了他的話題:“鈴木正直!”
藤澤點了點頭:“是他。既然他所說的跟蹤者是你,那麼情形自然不同了,鈴木先生是工業界的後起之秀,他的為人我很清楚,他是一個極其虔誠的佛教徒,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針對他而有這一連串的行動。”
我聽得出,藤澤的話,雖然說得很客氣,但是事實上,已然有責備的意思。
我聳了聳肩:“我不和你說假話,我為什麼要跟蹤他,連我自己也不明白,而這正是我要跟蹤他的原因。”
我的回答,聽來好像很古怪,但是像藤澤雄那樣的人物,他自然是可以知道我話中的真正意思的。
在他皺著眉的時候,我又道:“或許你去問鈴木,他比我更明白得多!”
藤澤不出聲,過了好久,他在問我可不可以坐下來之後,坐了下來,又是好半晌不出聲。
我望著他:“你不妨直說,如果你看到的不是我,那麼你準備怎麼樣?”
藤澤道:“我會向他解釋跟蹤威脅所構成的犯罪行為,勸他及時收手,趕快回去,別再來騷擾鈴木先生,可是那對你沒有用。”
我道:“當然沒有用,而且你必然還知道,我所以這樣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藤澤苦笑了一下,我又道:“我不知道你的職業有沒有規定,在你接受了一個人的委託之後,就不能再反過來調查這個人!”
藤澤雄站了起來:“在一般情形而言,當然不可以,但如果情形特殊的話,那就不同,你知道,我們也有信念,信念便是追求事實的真相。”
我笑道:“那太好了,我想,你可以請山崎君先回去,我要和你詳談。”
藤澤對他的助手說了幾句話,他的助手鞠躬而退,我請他等我一等,洗了臉,和他一起離開了酒店。
當我們離開酒店,在街頭漫步的時候,我們誰也不出聲,那天恰好下著細雨,街上的人,都有一種行色匆匆的感覺。
直到我們走進了一家小吃店,喝過了熱茶,我才道:“鈴木這樣的人,會對一位很美麗的小姐,有著難以形容的恐懼,你猜得透其中的原因麼?”
藤澤瞪大了眼望著我,他顯然不明白我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於是,我就將我目擊的事,以及我後來去求見鈴木,再度和唐婉兒會面的事,和藤澤講了一遍。
藤澤只是低著頭聽著,一點也不表示意見。直到我講完,他才道:“這是不可能的事啊。”
我點頭道:“我也那麼想,所以我要追查其中的原因。而最好的解決辦法,便是我和你一起去見鈴木,要他講出原因來。”
藤澤搖頭道:“照你所說的情形看來,他一定不肯說出來,而且,極可能是基於私人的原因,我們也沒有權利逼他一定要說出來!”
藤澤講到這裡,連他自己,都感到有點不好意思,因為他偏袒鈴木的意思太明顯了。
我搖著頭:“我絕不那麼認為,我以為一定有很古怪的原因,你是繼續阻止我調查呢?還是協助我,和我一起調查?”
藤澤雄呆了半晌,望著我:“我要調查,但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我的委託,我也要弄清楚你究竟為什麼要跟蹤他,才能採取下一步行動!”
我笑了笑,藤澤雄回答,實際上是他協助我調查。他之所以換了一個說法,全然是因為他的自尊心而已。
我道:“你可以放心的是,我絕不會再去騷擾鈴木,事實上,他可以根本拒絕見我,但是不到事情水落石出,我決不會罷手。”
藤澤雄嘆了一聲,喃喃地道:“我和鈴木認識了好幾年,他實在是一個好人。”
我提醒他,道:“所謂‘好人’,各有各的標準。”
藤澤有點無可奈何地點著頭,我們又談了一些別的事,我儘量向他了解鈴木的為人,聽來,他也不像對我有什麼隱瞞。
我們在小吃店中消磨了兩小時左右,高高興興地分手,我去找曾經照顧過唐婉兒的那個日本婦人,當我見到那日本婦人的時候,第一個印象就是她極其和藹可親,我相信唐婉兒在日本的那段日子,一定很愉快。
她對我說了很多唐婉兒的生活情形。但是卻沒有任何一件事,可以和鈴木正直扯得上關係。
在殷勤的招待下,一直到天黑,我才告辭。雨下了一整天,到天黑之後,雨下得更大,我在未找到街車回酒店之前,沿街走著,我突然想起,藤澤曾告訴過我,鈴木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