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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鐵軍中的大“醜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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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化低嘆了一聲:“前生的冤孽,我……跟了你,可難為了他。”

甘鐵生也嘆了一聲:“不,現在,我要你跟他,我知道你做了決擇,要了我,已經夠高興的了,可是這次戰役,不能失敗,你必須跟他,要是你跟我上了山,他……他要是一時想不開——”

甘鐵生說到這裡;停了下來,望向君化。君化雖然卷在反常的感情漩渦之中,而且又是心理上十分不平衡的人,但君化畢竟是軍官學校的高材生,也有著豐富的作戰經驗,所以一聽得甘鐵生那樣說,就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方鐵生別說“一時想不開”,只要他由於心中哀傷,心神不定,在部署或行動之前,稍為出一點差錯的話,就是全軍覆亡的大禍。

他自然也知道,甘鐵生對他說出了這番話來,心中是忍受著多麼大的哀痛,他自己也一陣心酸,淚如泉湧:“你就只想著打仗?”

甘鐵生一挺胸:“我是軍人。”

君化的手,在甘鐵生的臉上,仔細而又輕柔地撫摸著,然後垂下手來,聲音哽咽:“只是苦了你。”

甘鐵生現出難看的笑容:“其實我們早該想通——總要苦一個的,當然是苦我。”

這一次,輪到君化靠在甘鐵生的肩頭上大口喘氣了,甘鐵生的聲音已完全鎮定下來:“別讓任何人看出一點情形來,我們該出去了。”

君化和甘鐵生在小會議室中並沒有耽擱多久,那時,方鐵生在門外,已是焦急不堪,好幾次想要衝進門去了。

君花講到這裡,再嘆了一聲:“甘的決定,是犧牲自己,顧全大局。方有了意外之喜,那天……到了我們單獨相處時,他連翻了八十一個筋斗,說一個筋斗代表一生,他要和我相處九九八十一生。”

我不由自主,眼角有點跳動,甚至不敢和白素互望。都只說男女之間的情愛纏綿之極,問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想不到兩個男人之間,也可以有這樣的情意——許起願來,不是來生再相處,要是要八十一生,相處在一起,那真是冤孽糾纏,無休無止了。

白素只是十分平淡地問了一句:“那時候,你們都沒有想到甘?”

君花怔了一怔:“我當然想到,可是看他那麼高興,我沒敢說什麼,只不過他當然也想到了,因為忽然之間,他坐在地上,雙臂環抱著膝頭把下頷抵在膝上,雙眼發直,好一會一動不動,然後又道:“真是,為什麼不能人人都快樂?”我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只是靠著他,也沒敢搭腔,第二天,作戰計劃就開始了。”

她講到這裡,停了一停,才又道:“那麼多年來,最令我想不通的是,他若是心存背叛,別人看不出,我一定可以看出一點跡象來的,可是事後,不論我怎麼回想,也想不到一點他要背叛的跡象。”

我道:“或許是他隱藏得好,又或許你那時正卷在感情煩惱之中,對事情的觀察力,沒有那麼敏銳。”

君花搖頭,表示不同意我的話,白素道:“難道一點異特的動作,一句突兀的話都沒有?任何人,要進行那麼巨大的陰謀,都不可能只是一個人進行,不和別人商量一下的。”

君花苦笑:“要是和人商量的話只有和我商量,但也決不能和我商量,因為他也知道,我可以為他去殺人放火,傷天害理,但決不會和他一起去害甘鐵生。”

白素又道:“巨大的陰謀,若是蓄念已久,精神狀態也必然有異,你應該覺察得出。是不是在你的記憶中忽略了這一點,還是後來事發之後,你受刺激不堪,以致失去了部分記憶?”

君花忙道:“不,不,我什麼都記得……一直翻來覆去地在想,只有那一晚上,他的行動、神態,有點怪異,但那是約定發動襲擊的前一天,他表現得興奮、激動,也是很自然的事。”

我忙道:“約定攻擊日子的前一天?”

君花點了點頭,我又道:“就是那一晚,他宣佈才接到了甘鐵生的命令,說作戰計劃有了改變,不進攻,在原地待命。”

君花用力搖了搖頭,象是想把雜亂無章的記憶,理出一個頭緒來:“嗯……他在下半夜,突然緊急集合知道作戰計劃的軍官,我說他的神情興奮……那是上半夜的事。”

我和白素異口同聲:“那一晚上一定發生了極不尋常的事。”

君花點頭答應:“我們到達了那個山約之後,雖然採取了嚴格的措施,不準任何人擅自離開,但為了嚴守秘密,仍然決定不到最後一刻,不傳達命令,所以,知道真正進攻計劃的,還只是少數軍官。我和方……早兩天就找到了一個十分隱蔽的山洞,我們的關係……就算現在,也會被當作是醜事,要是被別人發現,只怕這半個師的兵力,就會瓦解。”

我和白素,自然而然發出了一下低嘆聲,這種情形發現在軍隊之中,真是相當尷尬,尤其在如此饒勇善戰的部隊之中,他們的行動,真是要十分小心才行。

君花又道:“為了不讓敵人的偵察部隊發現,我們並不舉炊,只吃乾糧,想到在山上的袍澤,環境更加艱苦,我們自然不覺得怎麼樣。那天,天才入黑……”

天一入黑,知道作戰計劃的軍官,都知道,離決定性的攻擊快近了,這一仗打下來,人人都知道鐵軍的聲威必然大振.也人人知道,戰爭,不論多麼有勝利的把握,不論有多少奇謀詭計.打得多麼漂亮.必然要付出一定的代價,必然有人在戰場上倒下去。

樂觀的人想到這一點時,只是聳聳肩,有野心的人想到這一點時,會想到一場仗下來,自己的官階,可以作什麼程度的搖升,悲觀的人——沒有悲觀的人,戰場上容不得悲觀者,悲觀者早已被淘汰了。

方鐵生和君化一起在那個小山洞中,他們的行動十分隱蔽,沒有人知道他們在何處,他們在那個小山洞中,也不出聲,只是靠在一起,坐著,享受著即將投入驚濤駭浪之前的寧靜。

突然,方鐵生挺直了身子,象是他突然聽到、看到了什麼異象一樣,君化立時向他看去,看到黑暗之中,方鐵生目光炯炯,虯髯擴張,模樣威武之極,這是一副任何女性看了都會心怦怦亂跳的威武形象,有濃厚女性傾向的的君化自然也看得心中很有異樣的感覺。

他看到方鐵生的注視著山洞的洞口,這時,暮色漸濃,看出去,洞口外,一片朦朧,君化低聲問:“感到了什麼?”

方鐵生作了一個手勢,仍然注視著外面,可是他卻現出了極興奮的神情,面向在不由自主抽動著,胸脯起伏,在急速喘氣。君化忙把手按向他的胸口,發現他的心跳得十分劇烈。

方鐵生吸了一口氣,按住了君化的手,有點像自言自語:“真怪,我一生之中,只有三次有這種奇妙的感覺,會……有些事發生了。”

君化低聲問:“哪三次?”

他在這樣問的時候,早知道其中一次的情形怎樣,可是他還是喜歡聽方鐵生再說一遍。

方鐵生緩緩地道:“第一次,是我在那小火車站的垃圾堆中,陡然轉過身來,看到師長——當時是排長——的時候。”

君化“嗯”地一聲:“第二次是見到了我?”

方鐵生用力點頭,象是世上再也沒有比這件事更可以肯定的了:“你才打好了妝,一抬起頭來,汽燈光芒奪目,照著你上了妝的臉,紅是紅,白是白,當年的紅拂女,肯定不及你萬一,哪一個不看得發呆發痴。”

君化幽幽地道:“個個發呆發痴,都不象你們兩個那樣真的發痴。”

方鐵生喟嘆:“這叫作是五百年前風流債,嘿,什麼戲不好演,偏演這一出。”

君化搖頭:“不管演什麼戲,只要有旦角,還不全是我的分?”

方鐵生忽然笑了起來:“你才從軍部來報到時,我就一愣:怎麼派了一個小花旦來當參謀長。官兵上下,也直到你那次領了敢死隊,攻下了七號高地才真正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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