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新疆之前,關於我的傳聞就先於我本人抵達了北大方正的新疆分公司。大家都知道這裡要來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一個目中無人的年輕人。我去新疆報到的時候,已經能夠感覺到這種嚴陣以待的氣場,但是這絲毫沒有影響我蓄勢待發的情緒。在到達新疆之前,我就已經想好了,我一定要爭取做一點實事,來證明自己。
基於這種心態,那個狂妄自大的年輕人的形象到新疆之後就消失了。到新疆之前,我把惹禍的膝上型電腦退了,自己在北京的中關村重新攢了一臺電腦:奔騰的處理器、16M的“超大記憶體”、17英寸的大螢幕,還有CD-ROM,能播放VCD。當時Windows 95剛剛釋出,這個配置已經是超級豪華的配置了。我不但自己掏腰包購買了這套裝備,還自己扛著電腦坐飛機到了新疆,這讓同事大為詫異。為什麼一個人來上班,還要自己帶辦公裝置呢?
我沉了下來,蓄勢待發地準備做事了。
因為之前的種種傳聞,我被分到了一個邊緣組,組長陳銘新是個不錯的人,我倆竟然還挺對脾氣。他知道我在總部的種種出挑的行為,對我說:“你只要不搗亂,業務方面你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吧。”言下之意,只要我在新疆不惹是生非,他願意把我供在組裡。
但是,我永遠也不會接受一個被“包養”的結局。
到了新疆,大家的主要任務是給銀行編系統,用的平臺是Sco Unix,惠普的小型機,典型的雲結構,所有的終端都會掛在上面。我對銀行的業務其實一點興趣都沒有,但是,他們也要開發介面,做人機互動。我一看這個立刻來了精神,畢竟我瘋狂地遊走過深圳科技市場,並走火入魔般地研究過上百種軟體。對於人機介面互動,我是非常擅長的。
我的研究生畢業設計用的就是Visual C++,最令人驚訝的是,它有微軟基礎類庫(MFC),它有一套自動化程式設計的東西,讓你所見即所得地拖拽一個介面,幫你自動生成訊息迴圈。
有了之前的種種積累,我自告奮勇地對同事說:“我可以先給建設銀行的這套東西做一個菜單系統。”同事紛紛表示不太相信。但是我很快開始了沒日沒夜地封閉開發的過程,和大學期間做數位電路檢測一樣,我用一個引擎,把配置檔案讀了出來,再根據選單來讀不同的程式。僅僅花了一個星期,我就真的做出了這個菜單系統。
這種腳踏實地的工作態度,很快就獲得了積極的反饋。大家紛紛感嘆我的工作速度是這麼快。我透過第一件事情證明了我不僅僅是個能說會道的人,我也可以做事。從這個時候開始,同事對我的態度開始轉變了,他們都開始支援我了,而我也透過第一個專案建立了信心。我正在進行著很多人在社會化的過程中進行的事情,首先是碰壁,然後知曉,最後是對自己的行為進行修正。
接下來,我在新疆又花了半年的時間做了一件事情,就是給建設銀行做視覺化程式設計,包括所有的對話盒、按鈕、對話方塊,基本上Windows裡的這些控制元件,我都實現了。
我把所有帶格式化的域在建立視窗表格的時候都做好,一旦輸入的域不對,系統就不讓你輸下一個。這樣一來,同事只需要按照需求填函式體就行了。但這也只是做客戶端介面,和資料儲存方面還是沒有結合起來,這樣使得他們輸入資料後還要自動往表裡插,涉及幾十種庫、上萬個標段,很複雜。我趁熱打鐵,做了一個數據字典翻譯器。也就是說,我編了一個能夠理解這個資料字典的程式,在記憶體中建一個知識庫,包括很多資料庫定義。
簡而言之,所有的查詢我都把它給自動化了。所有的查詢你只要開始,我就可以根據表之間的關係,在表之間建立連結,把資料顯示出來。
這得益於我大學時期資料庫理論學得比較好,而且又使用了我做研究生畢業設計時所得的知識。當時這個專案我做了大半年,以我為主,李釗後來也幫我一起做。
當產品終於做好的時候,建行內部轟動了。大家認為這是一個很獨到的思路。如果方正當時對產品比較敏銳,應該是做一個基於字元終端視覺化的產品。銀行的開發人員雖然是專業出身,卻並不擅長做這套系統,而當時很多公司做系統整合都是靠打單,未必是靠實力。所以,系統的成功,也成了一次性的成功。
不過,這件事情改變了公司老闆對我的看法,也讓我在北大方正的路越走越順了。
回想在新疆潛伏的整個過程,這段人生經歷對我有很大的啟發。
我發現,當時在新疆和我一起工作的一些年輕人,他們認為自己被髮配到邊疆,乾的事情不太主流,也沒有太大的意義,就喜歡在那裡混日子。但是,我當時是知恥而後勇,沉下心來做事情,沒有發牢騷。有了這樣的態度,最後我們把不起眼的事情做出了不同的結果。
我還發現了生活中一個重要的真諦——無論你做什麼,所有不經意的努力都不會白費。比如,我研究生畢業設計使用的是Visual C++,我上大學時研究的Unix,為了這些程式,曾經有一段時間我到了不吃不睡的程度。而這些積累給了我爆發的機會,讓我可以在新疆交出一份漂亮的答卷。這些系統主要是我一個人在做,從策劃到程式設計,到對大型系統的分析和把握。我之前的瘋狂,最後得到了有益的回饋。
最後,我感受到了腳踏實地的妙處。之前經歷過山寨平面系統的失敗,我意識到我再也不想投機取巧了。有了這樣的認識,在工作中對於即使是“邊角料”的事情,我也會認真去做。深入簡單事情的底層,你會發現一個更復雜、更精彩的世界。
在被髮配到邊疆一年之後,我終於回到了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