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濟南車站下車,沒有立即沿膠濟鐵路東行,這是山東首府故鄉的大門,我得上街走走。
久聞濟南馬路用石塊鋪成,可是我沒見“家家流水、戶戶垂楊”,路旁有垃圾,有鬥象棋的攤子,也有遊手好閒身份不明的人。也許是快要“白日依山盡”的緣故吧,色調灰暗,氣象蕭條,解放五個多月了,還帶著戰後的病容。
我站在十字路口向南看,若要回老家,就從這裡一直走。我已來到離臨沂蘭陵最近的地方,死火山忽然復活,我心潮洶湧,由拂曉離家的矇昧,到流亡學校的熱血,倉促投軍的懊喪,不甘墮落的煎熬,生命歸零的恐懼,瞬息之間重演一遍。我的心裡裝著一具指南針,泰安、曲阜、兗州、滕縣、嶧城、棗莊,這些地名都是磁石,我努力把身體釘在地上,這才明白為什麼《舊約》裡面的羅德之妻要化成鹽柱,只有那樣她才可以牢牢站定。
我站在那裡看了又看,我沒有還鄉的權利,只有漂泊的命運。我不是鹽柱,我是無頭蒼蠅,憑本能橫衝直撞。天色不早,費了一番力氣轉過身來回到車站,這才發現坐車必須買票,車站對客運管理已經有效執行。我揚起下巴看天,今晚無風無雨,決定沿膠濟公路步行,抗戰後期,流亡學校西遷,我曾一個人步行橫跨河南全省。
夜行省得宿店,而且走路可以取暖,第二天肚子餓了,就到路旁村子裡去乞食。我有過乞食的歷練,抗戰發生後,日軍打到家鄉,父親帶我們逃到蘇北避難,那時沿途難民也是無頭蒼蠅,成群結隊,一家人常被日軍的騎兵衝散。父親一生謹慎,他設想了一種情況,萬一孩子脫離了大人的掌握,沒有飯吃,要懂得怎樣乞討,我曾奉命實習。他老人家萬萬沒料到他的訓練如此這般有了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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