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臭。一疊新鈔會發出墨水、酸液、漂白水的味道,類似市警局裡的指紋室。飽受希望與凱靚之擾的舊鈔,帶著陳腐味,像在廉價小說裡夾太久的乾燥花。把一堆有新有舊的紙鈔放進一間房間裡,數百萬盧比點過兩次,用橡皮筋捆成數疊,就會發臭。狄迪耶曾告訴我,我愛錢,但我討厭錢的味道。從錢得到的快樂愈多,事後洗手就要洗得愈徹底。他的意思,我完全瞭解。那個黑幫針對黑市金錢兌換業務設了間計賬室,位在要塞區,像個又深又大的洞穴。計賬室不通風,炙熱的光線亮到足夠識破最高明的偽鈔,天花板上的電風扇總是慢悠悠地轉動,以免吹走計賬桌上零散的紙鈔,房間裡的錢味就和盜墓人靴子裡的汗味跟塵土味差不多。
與莫德納見面後兒星期,我在拉朱拜的計賬室裡,朝門口一路推擠,以我們每個人都愛玩的那種幼稚粗暴動作把幫中兄弟推開,來到門外,猛吸樓梯間裡的新鮮空氣。有人叫我名字,我在第三階停下,手搭在木欄杆上,抬頭瞧見拉朱拜探出門口。這個替哈德,哦,不,替薩爾曼的黑幫聯合會管賬的矮胖禿子,一如以往穿了多蒂腰布和白背心。我知道,他只把身子探出門口,是因為他每天晚上要到快午夜時,親手關上門之後,才會真正離開那房間。需要大小便時,他使用專屬私人廁所,廁所裡有面單向透明玻璃,供他監看計賬室裡的動靜。他是很敬業的會計,也是黑幫裡最出色的會計,但拉朱拜之所以繼續窩在計賬室裡管錢,不只是因為職責所在。離開這間忙碌的房間,他就變得脾氣惡劣、多疑,整個人奇怪地變蒼老。但不知為什麼,在計賬室裡,他就變得較胖、開朗而有自信,彷彿一踏進那房間,就讓他連上某種精神力量:只要他有一部分身體仍在那房間,他就仍然和那能量、那力量、那錢連結著。“林巴巴!”他對著我大喊,下半身隱藏在門框後。“別忘了婚禮!會來吧?" “當然,”我回以微笑,“我會去!"我衝下三段樓梯,椰榆、推擠在每個樓層幹活的兄弟,碰撞著經過臨街大門的兄弟身邊。在街道的盡頭,另兩個看守門的兄弟微笑,我打招呼迴應。除了少數例外,幫中的年輕兄弟大部分都喜歡我。在孟買黑社會混的外國人,不只我一個,班德拉黑幫聯合會有個愛爾蘭籍幫派分子,有個美國籍跑單幫的人靠大型毒品交易闖出名號,有個荷蘭人效力哈爾區的某個幫派,還有其他人在孟買各地幫派裡混,但我是薩爾曼黑幫聯合會裡唯一的白人。我是他們的外人。隨著印度本土的自傲,像新發的綠色、白色、橘色藤本植物從後殖民時代的焦裂土地冒出,那些年也是單以外國人身份、英國人身份,或長相、說話看似英國人的模樣,就足以贏得好感、吸引注意的最後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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