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李白潛回大明寺收拾籠仗書卷,脫下那一身帶著酒痕的僧袍,換上他原本在昌明市上呼群仗劍、歌吟行走的仿胡勁裝—脖頸上纏著時興的披帛,腰間佩了長劍,短匕則捆縛在已經相當狹仄的袖口裡。他的這一身家當不少,還有百數十部書籍另行扎束,吊掛在籠篋之外。這是非常沉重的一部行李,一路肩負著走回大匡山,天已經快要亮了,可他並不在意。他興奮著。
那道士果然是個異人。
以少年李白的閱歷視之:天人也不過如此。他反覆回憶著趙蕤與他的一答一問,覺得自己的言語,終於像鳥鳴溪聲一樣,在崦霞嶺雲、壁石蘚苔之間找到了迴響。他笑著,笑出聲來,在帶著迴響的笑聲中,李白走過桃花林的時候,連鞘帶柄解下了匕首,雙手把握,抽拔叩合,就這麼一路吟出了一首小詩。這是一首古調,沿途只吟得支離散碎的十句:
笑矣乎,笑矣乎!君不見滄浪老人歌一曲,還道滄浪濯吾足。平生不解謀此身,虛作《離騷》遣人讀。君愛身後名,我愛眼前酒。飲酒眼前樂,虛名何處有?
吟得這些還不能結構成篇的詩句,他正好走到吳指南合身而臥的巨石之前。李白停下腳步,從籠仗中取了一捆布被,攤抖開,為老友鋪蓋妥當,遮蔽涼露寒風。看著吳指南的憨痴無覺的睡態,他又笑著吟了兩句:
男兒窮通當有時,屈腰向君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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