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前半,在全國範圍內又掀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叫做“社會主義教育運動”的運動。北大又大大地折騰了一番。規律仍然是:這場運動你整我,下次運動我整你。混戰了一陣,然後平靜下來,又都奉命到農村去搞社會主義教育運動。
我於1965年秋天,開完了“國際飯店會議”以後,奉命到了京郊南口村,擔任這個村的社教隊的副隊長,分工管整黨工作。這是一個小小的山村。在鐵道修建以前,是口內外的交通要道。據當地的老百姓告訴我,當年這裡十分繁華,大街上店鋪林立,每天晚上臥在大街上的駱駝多達幾百頭,酒館裡面划拳行令之聲通宵達旦。鐵路一修,情況立變,現在已是今非昔比。全村到處可見斷壁頹垣,一片荒涼寂寞,當年盛況只殘留在老年人的記憶中了。
村裡社教運動進行的情況,我不想在這裡談。我只談與“文化大革命”有關的一些情況。這一場“史無前例的”所謂“革命”,來頭是很大很大的。這是盡人皆知的事實,用不著我再去細說。它實際上是在1965年冬天開始的,正是我在南口村的時候。這時候,姚文元寫了一篇文章:《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點起了“革命”的烽火。這一篇文章鼓其如簧之舌,歪曲事實,滿篇邪理。它據說也是頗有來頭的。姚文元不過是拿著雞毛當令箭出臺獻藝的小丑而已。我讀到這篇文章就是在南口村。我腦袋裡一向缺少政治細胞,雖然解放後幾乎天天學習政治,怎奈我天生愚鈍,時時刻刻講階級鬥爭,然而我卻偏偏忽略階級鬥爭。我從文章中一點也沒有體會出階級鬥爭的味道。我一點也沒有感覺出這就是“山雨欲來風滿樓”,這就是大風暴將要來臨的訊號。我只把它當做一篇平常的文章來看待。兼之我又有肚子裡藏不住話的缺點(優點?)。看完了以後,我就信口開河,大發議論,毫無顧忌。我到處揚言:我根本看不出《海瑞罷官》會同彭德懷有什麼瓜葛。我還說,“三家村”裡的三位村長我都認識,有的還可以說是朋友。我同吳晗三十年代初在清華是同學。一九四六年,我回到北平以後,還曾應他的邀請到清華向學生做過一次報告,在他家裡住過一宿。如此等等,說個沒完。我哪裡知道,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同我一起來南口村搞社教運動的有我的一位高足,出身貧農兼烈屬,平常對我畢恭畢敬,我內定他為我的“接班人”。就是這一個我的“心腹”,把我說的話都記在心中,等待秋後算賬,臉上依然是笑眯眯的。後來,到了“文化大革命”中,我自己跳出來反對北大那一位臭名遠揚的“老佛爺”,被關進牛棚。我的這一位高足看到時機已到,正好落井下石,圖得自己撈上一頂小小的烏紗帽,把此時記住的我說的話,竹筒倒豆子,再加上一點歪曲,傾盆倒到了我的頭上,把我“打”成了“三家村的小夥計”!我順便說一句,這一位有一百個理由能成為無產階級接班人的貧農兼烈屬的子弟,已經溜到歐洲一個小國當洋奴去了。時間是毫不留情的,它真使人在自己製造的鏡子裡照見自己的真相!
Loading...
未載入完,嘗試【重新整理】or【關閉小說模式】or【關閉廣告遮蔽】。
嘗試更換【Firefox瀏覽器】or【Chrome谷歌瀏覽器】開啟多多收藏!
移動流量偶爾打不開,可以切換電信、聯通、Wifi。
收藏網址:www.peakbooks.cc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