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絲這封言詞懇切的信,已經按時寄到了環境清幽的牧師公館,擺在了早飯桌上。牧師公館地處西邊的峽谷;那兒的空氣柔和,土地肥沃,和燧石山農場比起來,那兒只要稍加耕種,莊稼就能夠長出來;對於那兒的人,苔絲也似乎覺得不同(其實完全是一樣的)。安琪爾遠涉重洋,帶著沉重的心情到異國它鄉開拓事業,因此經常給父親寫信,把自己不斷變化的地址告訴他,所以他囑咐苔絲把寫給他的信寄給他的父親轉寄,完全是為了保險起見。
“喂,”老克萊爾先生看過信封,回頭對妻子說,“安琪爾寫信說他要回家一趟,如果他在下個月底動身離開里約,我想這封信也許會催他快點動身,因為我相信這封信一定是他妻子寄來的。”他一想起安琪爾的妻子,不禁深深地嘆了口氣;於是他在這封信上重新寫了地址,立即寄給了安琪爾。
“親愛的兒子呀,希望你能平安地回家來!”克萊爾太太低聲說。“我這一輩子都感到他被虧待了。儘管他不信教,但是你也應該把他送到劍橋去,和你對待他的兩個哥哥那樣,給他同樣的機會。他在那兒受到合適的影響,也許他的思想就慢慢改變了,說不定還會當牧師呢。無論進教會,還是不進教會,那樣待他才公平一些。”
關於他們的兒子,克萊爾太太就說了這樣幾句傷心的話,埋怨她的丈夫。她也不是經常說這些抱怨的話;因為她是一個既虔誠又體貼的人,而且她也知道,關於這件事,她的丈夫也懷疑自己是不是有偏見,所以心裡難過。她常常聽見他在晚上睡不著覺,不停地祈禱,以此來壓抑自己的嘆息。這位冷酷的福音教徒把他另外兩個兒子送去接受了大學教育,不過沒有把他不信教的小兒子也同樣送去。但是,即使到了現在,他也不認為自己有什麼不對,要是安琪爾接受了大學教育,雖然不是很有可能,但是他有可能用他學到的知識批駁他一生熱情宣傳的主義,而他的另外兩個兒子不同,都和他一樣當了牧師。他一方面為兩個信教的兒子在腳下墊上墊腳石,另一方面又以同樣的方法褒獎不信教的兒子,他認為這和他一貫的信念、他的地位、他的希望是不一致的。儘管如此,他仍然愛著安琪爾①這個名字叫錯了的兒子,心裡頭為沒有把他送進大學暗暗難過,就像亞伯拉罕一樣,當他把註定要死的兒子以撒帶到山上時②,心裡也不能不為兒子感到痛苦。他在內心裡產生出來的後悔,比他的妻子說出的抱怨要痛苦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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