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兒對媽說,她要結婚了
第二個女兒出生的時候,他才體驗到了父愛。
他像是一個體質與精神都過於孱弱的孩子,需要比別人多出一倍或數倍的母愛才能長大成熟。他如同孩子吮吸乳汁似的,吸吮著她的溶入了母性的愛情,這才漸漸地強壯了。男人的意識開始加強,父愛也隨之甦醒。當小女兒很不明確地叫他“爸爸”的時候,他欣喜得忘情;小女兒用小手拍打他的臉頰,他幸福得幾乎流出眼淚。而對大的女兒,雖然僅只年長了兩歲,卻由於失了培養父愛的最初的時機,便像是一個朋友,一個極親愛的小朋友。這小朋友如同是她母親的助手,是她母親的一個縮小了的化身,與他母親站在不同的位置,用極溫柔的母愛包圍著他。公平地說,在對他父愛的喚起中,她也盡了她的責任。女孩子天生下來就帶了一種母性,不過是以一種稚氣的無意的方式流露。當爸爸和妹妹親熱的時候,她在一旁看著,毫不妒忌,寬厚而快樂地笑著,用著幾乎是憐愛的眼光看著爸爸與妹妹的撒嬌。這目光使他感動,卻是完全不同的感動。在與父愛同時成長著的,便是責任感了。
他喜歡女孩,毫不為沒有男孩而遺憾。相反,內心還很慶幸第二個也不是男孩。這家裡,是三個女人愛著他一個男人,他漸漸地就要被女人寵壞了。
隨著孩子的出生,生活卻日趨艱難,七平米的小屋裡放不下第二張床,他們一家四口擠在一張僅四尺寬的小床上,不小心的翻身便會壓著孩子。因為聽到許多孩子被大人壓死的可怕的故事,他們幾乎不敢翻身,不敢動彈。而逐漸強壯起來的他,又比平日生出更多的慾望,孩子雖然毫不覺察,可那酣恬的呼吸,純潔的小臉,叫人覺得做那樣的事是褻瀆又是自賤,便壓抑了衝動,一夜無法安寧,早晨起來就有些焦躁。兩人的工資維持這四口之家的開銷,拮据得可以,如不是她很善持家,只怕要上頓不接下頓了。如何使收支平衡,還稍稍要有餘額以應付急用,成了每天早晚的話題,令人沮喪而又無可奈何。最苦惱的卻是出發演出。劇團一旦出發,便是三五個月,只能帶了孩子上路。顛沛流離,有時一天就換一個臺口。劇場條件好些,還可分到一間單獨的宿舍,更多的地方卻是分男女宿舍,她一人帶兩個孩子,他是幫不上一點忙。有時孩子鬧夜,啼哭不止,一屋子的人都吵了起來。結過婚生過孩子的還體諒一些,那些尚未出閣的女孩兒,卻不解人事,一味地抱怨。他只能在女宿舍門外徘徊,聽著孩子的嚎哭與人們毫不掩飾的怨艾,焦急與無奈將心都要撕碎了。樣板戲的熱潮已經過去,因為劇團的班底和基礎,仍然恢復了梆子戲。她是南京人,京白尚能說幾句,河南話卻怎麼也說不好,立即失去了主角的位置,只能客串客串。梆子戲的伴奏本來就無所謂有無大提琴,樂隊的編制又不正規,戲曲伴奏沒有總譜,全憑即興。大提琴是當作大阮在用,沒有分譜隨他自便,拉旋律可以,拉每小節第一個音可以,不拉也可以,演出總能順利進行的。而此時此刻,已無暇顧及事業與前途,只盯著眼前的日子,一天一天地平安度過,大人小孩無病無災,便是勝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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