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爿私人小旅館裡住了三天,等戰友出差回來,戰友卻音信全無。他們是在江蘇的地界上,一條無名的街市,臨一道齷齪的河,不知是從什麼地方流來。街上多是木器工場,單間的門面,一戶挨一戶。伸進頭去,見裡頭無限深長,就像一條甬道,黑洞洞地擺滿體積龐大的傢俱坯子——一種嫩紅色的材質,打成仿古的款式。甬道盡頭又亮起來,因通向後院,木匠就在那裡做活。後院中的一個,就停了他們的車,是旅店老闆給找的地方,大王與他說是車壞了,要找人修。老闆並不細究,立刻去交涉,然後引他們的人去停車。街的盡頭,有一家冷軋廠,機器日夜轟鳴,冷卻水直接從河裡抽起,又直接回到河裡,這條河的汙染全是因為它。廠裡用了些外地的民工,所以,他們這四個外鄉人在其間出沒,就並不顯得突兀了。可他們還是很少出門,大多時間是在這舊板壁樓的二樓房間內打撲克。這座二層小樓不曉得有多少年的歷史,杉木壁被河水與潮氣浸潤成朽爛的深黑色,歪斜著,後屋簷馬上就要傾到河面上。瓦也碎了,縫間長出品種多樣的草,一隻野貓又在上面刨抓,將瓦行刨亂。從外面看,就覺得這小而腐朽的樓盛不進四個血氣旺盛的青年,單是重量,就足夠壓坍了。可是,偏偏就裝下了呢!你看,那古式的,明清風格的,木窗戶支起了,探出頭,向底下河裡吐一口唾沫。抓緊時間看清楚,數一數,裡頭正是四個人,圍一張方桌。那破板壁就好像脹起了似的。河邊的幾棵柳樹都落了葉,赤裸的枝條垂下,在灰色的河面劃出疏淡的影。朔風吹來,河水帶著影動一動,有些像冷粥上面結的膜。樓下前客堂闢出半間,是個剃頭鋪,光顧的客人都是老人,剃光頭。剃頭師傅在刮刀布上來回地光著剃刀,聲音傳上樓,樓上的人就笑,說是“磨刀霍霍向豬羊”。想到刀下的老頭成了豬羊,就又笑。他們都年輕,興致又好,就覺著世界上有許多好笑的事。他們笑這河水的骯髒腥臭,河邊倒伏的破船,河上的石橋——三步跨過去的一條橫搭的石板,還正經八百地叫個“善人橋”,這才叫“欺世盜名”!他們中間那個比較年長老練的說,“磨刀霍霍向豬羊”也是他的妙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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