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矮漢子家出來,我貼著牆根兒在衚衕裡走,心情慢慢地變得沮喪。當時正是午後,陽光象水盛滿槽子充溢在每條衚衕裡,流漾耀目,處處望去都是一片光暈迷濛。我走到大街上,但老是在衚衕裡轉圈,走完不條衚衕面前又鋪開一條衚衕,猶如走在轉動的地球上,週而復始,無窮無盡。我甚至能清晰地聽到咫尺外街上的喧囂人聲和電車行駛的“軋軋”聲以及售票員使用廣播器的說話聲,可就是走不出去,總是迎面碰上一堵堵青磚圍牆和一條條衚衕路口。衚衕裡靜謐無人,我心神恍惚地走著,陽光照在臉上刺得我睜不開眼。這時,我看到路邊牆根兒溼土地上有一卷盤旋向上冒著熱氣有一個妙不可言的尖兒的屎……一箇中學生揹著沉重的書包低著頭迎面走來。一所中學在前面出現,操場上空無一女學生低著頭默默走來。一所中學在前面出現,操場上空無一人,籃示架下放著一隻套著網兜的籃球;灰磚教室樓上的每一扇玻璃窗都被打破,玻璃上的黑洞千姿百態……前面丁字路口出現一組小吃店、菜店和理髮店,一些面熟的老太太正在買菜,看到我便衝我點頭,我發現我走進了一條熟悉的衚衕。這兒的一切就像十年前一樣毫無變化。我的腳輕捷起來,我隱約覺得自己知道前面還會出現什麼。果然,前面半空出現一隻單爪抓著石雕地示的展翅鐵誰站在一個堂皇的石拱門上。越過一片片低矮的民房屋脊可以看到拱門裡那個龐大院落的重重樓閣和綠蔭覆掩的假山、涼亭以及一排排濃密的樹冠。這個大院是民國初年北洋政府一個頭麵人物的官邸,後來一直被各個時期的情報機關佔用,直到“文化大革命”中軍隊的情報機關遷走才成為另一個軍事單位的宿舍院;那些高大陰森的殿堂被隔成一間間小房,住進一戶戶被免職的軍官的眷屬。我走越認出這帶的景物,十年前我經常到這裡,和高晉、許遜、汪若海以及許許多多的男男女女在這裡嘯聚成群。可是,我印象中這個院在十年前全國大興土木搞城市建設的浪潮中已經被拆毀,假山推平,太湖石賣給了公園,樹木盡伐,金魚池填平埋了暖氣管道,在被剷平的原址上軍隊蓋了一棟棟整齊劃一的公寓樓。我走進鐵誰凌空的石拱門,門口傳達的戰士沒攔我。我穿過巍峨的三重正殿大門,沿著朱漆剝落的遊廊往裡走;我跨過一個大花園,花園沐浴在朦朧的陽光中;一株巨大的海棠樹開著雲堆雪砌的滿樹白花,落英繽紛點點花痕散佈樹下;園中蒼翠的柏叢後面一樹梨花一兜兜桃枝花朵繁盛,累累垂下的粉白交映,藍天之下一片絢爛。我走進一條殿側的黑漆漆夾道,在夾道中我聞到了記憶中的廁所氣味。眼前一片豁亮,我來到一個在井院中,上面是帶水泥廊柱的西洋和中國古典風格的混雜的兩層樓房,每間高大的房間裡都住著人家,孩子們在通廊上跑,廊柱間繩上晾著各色衣衫,我躊躇了,因為這處景象我和對另一處景象的印象過於重疊,我一時不知身在何處,竟如走進異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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