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壞人。”
“那就有希望!這樣吧,不具體說要多少,就說你這邊的困難,給多給少就看他的覺悟了。”
我寫了信,如實說了我們這邊的困難,隻字未提海辰的要爸爸一事。要錢的時候就不談情感,否則,再真誠也是虛偽;還是褻瀆,對一個單純嬰兒的單純願望的褻瀆。
幾個月過去了,蘭州那邊沒有錢來,倒是來了個人,受彭湛之託,給海辰帶來了一包舊衣服和許多小汽車,有二十多輛。沒有信,也沒有說我的信他收沒收到。那些小汽車使海辰高興得發瘋,不知是由於汽車本身還是由於是“爸爸給的”——我曾一再地、反覆地跟他強調了這一點。這時的海辰已是幼兒園嬰二班的一名小朋友了,已與社會有了更廣泛的接觸,“爸爸、媽媽、孩子”的家庭模式已在他面前呈現得更直接、更具體、更頻繁了,不斷強化著他頭腦裡的關於這三位一體不可分割的意識。看電視,看到電視說母獅子如何為小獅子覓食,他都會提出這樣的問題:“媽媽,那個父獅子呢?”“父獅子”一詞是他的創造,這麼大年齡的孩子頗有這方面的創造能力和勇氣。當時我這樣回答他:“父獅子去做別的更重要的事情了,養小孩兒一般都是媽媽的事。”事實上這個時候雄獅已不再管小獅子和它們的媽媽,可是我不能照實回答,怕海辰會聯想。總之,為抵消來自社會的影響和刺激,我小心翼翼,事事處處,甚至連選擇他睡覺前的“搖籃曲”都經過了精心考慮,我選擇的是,《十五的月亮》。不僅唱,還給他講,講解歌詞中“一半一半”的革命道理,由此講到全國有好多的小朋友,都是因為了這道理不能和爸爸在一起。也知道這不是長久之計,也不要求長久,只要求在他小的時候,在他身心都還非常嬌嫩的時候,不要受傷;他長大後自然可以抵禦傷害,長大到那傷害已不成其為傷害的時候。我敢說我的方法是奏效的,證明之一是,海辰的開朗、自信、坦然。不斷會有大人問他關於他的爸爸:“海辰,你爸呢?”“在蘭州。”“在蘭州幹嗎?”“工作。”“怎麼不來看你?”“忙。”往往是每當孩子回答到這裡時,就沒有人好意思再追問下去,無論這人的心理是多麼陰暗。海辰已被我成功地注射了預防疫苗了,具有相當抵擋外來的無意或不懷好意的傷害的能力。這成功要歸於我的努力,還要歸於孩子對媽媽的信任。但我仍憂心忡忡,我不知道這信任的力量究竟有多大,不知道它還能維持多久,如同擔心著八面來風中的一棵小樹一間小屋總有一天會被連根拔起、轟然倒塌。唯一的辦法是彭湛來,作為爸爸在海辰的面前“現身”,彭湛是我精心營造的這一切的基石。多少次了,深夜裡,聽著身邊海辰勻淨的呼吸聲我痛下決心:叫彭湛來!明天就給他寫信!但是到了明天,到真提起筆來的時候,就又不知道該怎麼寫了。夫妻關係到了這個程度,再說這些事,怎麼說,都像是一個藉口,一種糾纏,一個計謀,徒然地讓對方反感生厭,很可能還會殃及海辰。每到這時我便會感到一種黔驢技窮的惱怒和絕望,在心底對彭湛發出最惡毒的詛咒:“去死吧你!”他若真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對於海辰只是不幸,現在他加在海辰頭上的,是不幸和屈辱雙重的災難。
Loading...
未載入完,嘗試【重新整理】or【關閉小說模式】or【關閉廣告遮蔽】。
嘗試更換【Firefox瀏覽器】or【Chrome谷歌瀏覽器】開啟多多收藏!
移動流量偶爾打不開,可以切換電信、聯通、Wifi。
收藏網址:www.peakbooks.cc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