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化點頭:“好,是東北人嗎?Ⅱ母,鼻子淌血我看見了,快去歇歇。你們的壁報不也出了嗎?我們得看一看,研究研究!要給我們些時間來解決問題嘛!大家看,我這樣說在不在理?”
“馬猴”見邵化來了,又活躍了,在邊上插嘴幫腔說:“邵校長是教育家,言出必行,大家散了吧!把藍教官和陳主任放了,大家都回教室去,不要影響讀書。”
大個兒徐望北居然也在一邊說:“大家散了吧!聽邵校長的話!”
竇平挺身上前一步,說:“我們可以散,但學校明天一定要答覆!”
邵化臉上陰沉得像頭頂上灰暗的天空,居然爽氣地冷冰冰說了兩個字:“可以!”
學生紛紛散了。藍教官、“陳鬍子”滿臉仇恨灰溜溜地從學生包圍圈中走出來。家霆和大家一同向回教室的路上走去。西邊天際凝聚著濃密的灰雲,天有大雨的跡象。遼闊的山野間,覆滿橘柑林的山巒,變得朦朧不清,猶如一片將要呼嘯的浪濤。家霆心裡不禁想:為什麼邵化這麼爽快呢?有什麼陰謀詭計嗎?
往常,這些家鄉淪陷的遊子,心頭醞積得最多的是鄉愁。夜晚在宿舍裡,臨睡前,常常唱《思鄉曲》:“月兒高掛在天上,光明照耀四方,在這個靜靜的黑夜裡,憶起了我的故鄉……”只要思鄉了,大家對前方老打敗仗,後方烏煙瘴氣牢騷就更多了。今天下午,出了“陳鬍子”撕壁報和藍教官打人的事後,熊氏宗祠改成的寢室裡氣氛緊張,大家忘了思鄉,下午發生的事成了談論中心。“南來雁”也不拉胡琴唱“我好比南來雁”了。藍教官當然不見影子,邢斌、林震魁也不知去向。可能,兩條“狗”正在邵化的辦公室裡參加議事,也可能他們不敢早早回來睡。他們雖不在,在家霆感覺上,老覺得黑暗中似乎有一雙雙鬼眼在閃爍窺察。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呢?天,擦黑時分下起了“沙沙沙”的小雨,雨聲清脆地打在大黃桷樹葉上,打在屋頂上。
點燈的桐油少,大家都沒掌燈。天悶熱潮溼,每間寢室裡,蚊子嗡嗡叫,學生都摸黑坐著擺龍門陣。除了極少數還想置身事外的人,大家都在揣測明天邵化怎麼答覆,怎麼處理。誰也不認為邵化會處分他的舅子,誰也不認為邵化會撤換他的心腹總務主任。事情如何發展呢?
施永桂和家霆心事重重。
家霆的心事複雜。最擔心的是“馬猴”。這壞蛋,看到他那種令人云山霧罩的表演,總覺得此人不簡單。想到他上次夜裡跟蹤的事,家霆更不安了。他會不會下毒手?家霆晚飯後同施永桂談過。“老大哥”說:“我也擔心這,同章老師研究過。她說‘要防備!接受趙騰的教訓,我們會盡早得到訊息儘早採取預防手段的。”’家霆有點不解,說:“他真要下毒手,我們怎麼能早早知道呢?”施永桂似乎也回答不了,家霆也只好又納個悶葫蘆。
比下午發生的事更使家霆掛心的,是今夜要見趙騰老師了。今夜要從趙騰老師那裡取到那件重要物件了!心情緊張,只要一想到夜裡聽到“滴鈴…‘滴鈴”的鈴鐺聲,只要一想到夜裡要採取的行動,家霆的心就像打鼓似的咚咚蹦跳。望著木柵的玻璃窗,窗外漆黑的夜色中雨絲正在飄拂,玻璃窗上淋漓地交錯著雨水凝成的淚痕。家霆用一種等待的心情盼著同學們早點安睡,盼著能在夜深人靜時遠處響起每夜都能聽到的運煤隊的鈴鐺聲、鐵鏈聲和蹄聲。
淅淅瀝瀝的雨啊,帶著一點初夏夜晚的潮熱,在無邊無際降落。飄飄灑灑,近乎無聲。雨大時,像有千萬條針線,密密地把漆黑的天地都嚴實地縫合在一起。在這種時候,幾江江水的洶湧流淌聲是聽不到的,全被雨聲蓋沒了。家霆和“老大哥”、“博士”、“南來雁”都躺在床上。“博士”還在火冒三丈地談著下午發生的不平事,一而再,再而三。他咬牙切齒地說:“渾蛋的‘藍舅子’,最好將他趕跑!他是邵化的一條大腿,砍不掉也得一棍打瘸他!”
“南來雁”咯咯笑了,竹床“嘎吱嘎吱”響。他甕聲甕氣慢吞吞地說:“對!砍不斷也要叫他拄柺杖。”
“博士”從床上支起身子,插科打諢地說;“邵化決不會拿出‘轅門斬子’的氣度來對待‘藍舅子’的,明天答覆如不滿意,乾脆趁大家都在火頭上,發起趕走教官!到處貼上大標語!我想好了一句上聯,‘秀才’你來對個下聯貼在他門口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