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凌潺與老鴇約定的期限便到了,今晚飛天舞便要呈現在大家眼前,舞臺從中午就開始佈置,忙忙碌碌的到現在方妥帖。樓外的兩個燈籠已高高掛起,廳內燈已全點,照耀的好似白晝。此刻已有形色不一之人陸陸續續進來,那晚的一戰並沒削弱他們來尋歡作樂的心,每晚依舊如初。待到天已黒透,月亮高懸夜空,琴音響起,舞臺上便出現了一眾女子,中間的便是妙鶯,其他人圍繞而站,接著笛聲、琵琶聲相繼響起,飛天舞真正開始。柔美的身姿在臺上舞動,身上飄逸的衣裙隨著每一個輕柔的動作翩飛,彩色的披帛在漫舞,眼花繚亂,因空氣的波動而使舞臺周圍的紗羅隨風飄揚,一切完美融合,就真的好似謫仙飛天。
眾人看得是如醉如痴,一舞結束而不自知,回過神來方知那不是一場夢,在意猶未盡中鼓起了掌。凌潺在樓上看著這一切,今晚來看舞的人不算多,但今晚之後幾天,來觀舞的人定會高堂滿座,擁擠不堪,場面也就更加混亂,凌潺想她便有了逃跑的機會,這也算是救這些女子的同時也為她自己創造了生路。
第二天午後凌潺去了妙鶯的房裡,並且讓她將丫鬟撤了出去。
“我不想待在這任人擺佈,整天與老鴇周旋。”凌潺小聲對妙鶯說道。
“你想逃走?”妙鶯驚訝的看著凌潺。
凌潺開口說出了來找她的目的:“如果我只想自己逃走,我也不會來找你了,今晚我們一起走吧。”
這使妙鶯更加的驚訝:“什麼?”
“我們去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買一處小院,然後做點小生意,日子過得雖平淡,可是總比依附於男人強。你是我在這個世界唯一交心之人,我不忍你在這看人臉色的活著。”
凌潺逃出去後不打算回侯府,雖然她能感受到侯府的每一個人都是真心待她,此刻也應該在四處找尋她的下落,可是回到君都要面臨的是無止境的爭鬥。凌潺本想著可以在侯府安靜度日,可是她卻錯了,王宮貴胄哪有安逸的生活可言。而且她與延陵棧還有婚約,她不想嫁給一個她不愛,並且為了鍾離翊的權勢才娶她為妻的人。凌潺想,身為皇子,每個人都想坐擁天下,奪嫡便是必然,皇上那晚的賜婚不會無緣無故,多半是延陵棧去求的,況且延陵棧也是皇上最看重的人,這請求自然會准許。凌潺知道她的失蹤侯府上下定是焦急傷痛,但是時間會抹平這些,他們最終還是會淡忘,就如輕煙隨風消散。
妙鶯聽了凌潺的話愣了片刻,說道:“你待在這不好嗎?這裡雖比不得你以前的生活,可是日子過得也算安穩。”
“以前的生活我不想再要,現在的生活我同樣不想要,我想要一種只屬於我自己的生活,不依附於他人。”凌潺說得很是懇切。
“你如果執意想走,我不攔你,也不會去告訴媽媽,但是我卻不想離開這來之不易的安穩生。”妙鶯對凌潺說道。
其實凌潺可以理解她,畢竟她與凌潺是生活在不同時代的人,有個依附便可使古代女子知足,這是她們根深蒂固的思想,這不同於現代女子的獨立。
凌潺也不再強求於她:“既然你不願跟我走,那你在這多保重,我想以後也沒有機會見面了。”
凌潺說完正準備離去,妙鶯叫住了她:“等我一下。”接著凌潺便見妙鶯起身從木櫃裡拿出了一個木盒遞給她:“我也幫不了你,這是我多年積攢下來的,拿去做盤纏,沒有銀子是很難生存的。”
凌潺開啟盒子見裡面全是金銀細軟,閃著耀眼的光芒。
凌潺將盒子蓋上,還給了妙鶯:“這些來之不易,你自己留著吧,你把身家給了我,你自己怎麼辦?況且我來與你說這些只是想讓你與我一起走,不是為了這些東西。盤纏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早有準備,雖不多,但足夠我去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這十多日的琴凌潺也不是白彈的,接見的人都會給點賞賜,揹著老鴇,凌潺偷偷藏了些金銀首飾,這比銀子攜帶方便值錢。
“我知你的性子,說不要便不會要。今晚讓慧兒領舞,她是這些女子當中跳得最好的,我假裝稱病,到時幫你拖著媽媽。其他就看你自己的了。”妙鶯見凌潺拒收她的財物,最後只得這樣說。
短短的時間能遇到一個交心的人也是不易,只是相遇得不合時宜。凌潺最終說了句:“謝謝你。”
天還未黑,妙鶯便當眾暈倒在地,眾人嚇得不輕,老鴇頓時也荒了,沒人領舞,今晚的演奏便不能進行。
凌潺按照之前與妙鶯商量好的,對老鴇說:“現在也只能讓慧兒領舞了,你看如何?”
“照你說的吧。”對老鴇而言,只要不誤了她的好事,怎樣都行。
妙鶯的貼身丫鬟被派去請大夫,而妙鶯事先已讓貼身丫鬟去買通了大夫,一切進行得順利。
今晚的人比昨晚多了一倍,丫鬟小斯都忙得不可開交,就連監視凌潺的兩人都被派去端茶遞水了,換成老鴇自己寸步不離的跟著凌潺,此刻已是笑得嘴都合不攏。
“我要的漂亮衣服,金銀首飾,你什麼時候才給我?我可是讓你的腰包裝了不少銀子了。當初的約定可不要忘了。”凌潺故意說道。
老鴇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之後說道:“小姑奶奶,明天中午便帶你去做衣服,首飾什麼的很快也會給你送來的,放心吧。”
凌潺斜了她一眼,說道:“這還差不多。”
“媽媽,妙鶯姑娘怕是不行了,讓你去呢!”妙鶯的丫鬟下了樓,對老鴇說道。
老鴇很是無奈的最終上了樓,凌潺也算擺脫了他們的監視。
凌潺回房沒來得及換衣服,直接將早已準備好的盤纏從窗中扔到了後院,趁人關注歌舞的時候悄悄來到後院,藉助後院牆角的一棵大樹翻出了院子。之後摘去了面紗和那妝容,頭也不回的拼命向背對月亮的方向跑著,她也不知要去哪,一心只想著離這地方越遠越好,這個時辰家家戶戶都已閉門不出,除了月光,周圍再無燈火。不知過了多久,她進入了一片森林,月光被茂密的樹葉遮擋,忽遠忽近的幽藍鬼火在夜風的撫弄下飄飄惚惚,一般人看著的確陰森,可是凌潺卻見得多了,這只是白磷高溫自然的結果,並無可怕之處。凌潺突然有一種錯覺,彷彿又回到了十五歲時在美國經歷的那一個月,如今的她又是十五歲,又到了森林,同樣的逃命,多麼的相似,不同的只是上次是為了逃脫野獸的利爪,而這次是人的利爪。
凌潺跌跌撞撞的一路逃下去,衣服已被汗水浸溼,頭上細碎的髮絲早已粘在臉上,手臂臉頰被樹枝劃得生疼,她也顧不得這些,依舊不停歇的奔走著。
凌潺不吃不睡的在森林中走了幾天,終於在臨近溪流旁發現了一所木屋,屋前有兩棵梨花樹,枝繁葉茂,這個時候樹上的梨已成熟,掛滿枝頭。她走近木屋,發現門關著並沒上鎖,便叫了兩聲,沒人迴應。木板沉積著灰塵,滿樹的梨無人摘取,她斷定這應該沒人居住,於是推門而入,裡面物體雖都被蒙上了薄薄的塵埃,但擺放井然有序,床上被褥疊放整齊。此刻的她又餓又困又累,看見床也不在意是否乾淨,她想著反正如今她這一身的狼狽還沒有床乾淨,於是關上門倒床便睡了過去。
凌潺也不知她這一覺睡了多久,突然被破門而入的聲音所驚醒,她立刻翻身坐了起來,警惕起來,發現門口站著一個身著一襲刺繡綢緞深衣的男子,面容俊逸,束著玉冠,插著玉簪,玉冠下未束起的則披得飄逸,明明是一副溫文儒雅的模樣,卻因手裡提著一把劍,便透著一種令人畏懼的錯覺。
他看到凌潺似乎也很驚訝,不過一瞬便恢復如常。凌潺久久沒反應,他先開口了:“姑娘為何在這?”他的聲音雖冰涼,卻富有一種磁性。
“我為何不能在這,這又不是你的。”凌潺的聲音冰涼中透著傲氣,這也是她一貫說話的風格,對延陵棧也是如此。
男子嘴角帶著絲玩味的說道:“這木屋還真是我的。”
凌潺聽了他的話,心有點虛,但還是反駁道:“這地方最少有一年無人居住了,怎麼就成你的了?”
“信不信由你。”他淡淡說著便把劍放在了木桌上,坐了下來。
凌潺見他不像說謊,便說道:“既然這是你的,那打擾了,還給你,我走了。”
“站住,天色不早了,而且這荒郊野外,你走到哪去。”他見凌潺向外走去,說道。
“我不在乎,反正我已在林中走了幾天,多走幾天也無所謂。”凌潺淡淡的說。
“你先在這住下,等我這幾天事情忙完了,送你回家。”他說道。
“我沒有家。”凌潺覺得她何來的家,家這個詞永遠不屬於她,在現代時她沒感受到一天家的氣息,一個人住著偌大的別墅,每天除了用繁忙的工作填補內心的空虛,便是與琴為伴。來到個世界,好不容易有了個溫暖的家,卻要活在那樣的生活中,與其這樣,還不如不要這個家。
“那你先在這住下,其他事以後再說。”他說完起身出去了。
“去哪?”凌潺想可不能因為她住在這,便把他趕去林中。
“做飯。”男子說完出去了。凌潺心中不免有點姑疑,見他衣著不俗,這樣的人會做飯?她跟著出去了,外面的景緻迷人,夕陽斜照,不遠處的溪水波光粼粼,本來墨綠枝葉此刻變為金色,一切籠罩在這餘暉中多了幾分意境。凌潺不曾想,她竟睡了一天。
梨花樹下拴著一匹馬,男子正從馬背上取下兩個布袋,一袋應該是做飯用的食材。古人吃的素類菜品與現代有很大差異,在侯府凌潺便見識到了,但她卻很難叫出名字。凌潺不再懷疑這地方真是他的,不然有誰會去大老遠的把食材帶來這。
凌潺在一旁看著他生火做飯,動作嫻熟有序,還真像時常做飯的人。看了一會兒,覺得無趣便離開,獨自站在溪邊看著這耀眼的夕陽,眼睛模糊了也不在意。此時的她一身的狼狽,這使她竟有想跳進這溪水裡洗個澡的念頭,可是又不能。此刻雖不能洗澡,卻阻擋不了她洗臉的舉動,俯身便洗了起來。凌潺感覺臉上舒爽了許多,一絲風拂過,格外清涼。
良久後,男子的聲音響起:“餓了就過來吃飯。”凌潺應了聲後走進了屋。
桌上擺放著一葷一素,看著還不錯。天色已昏暗,油燈已被男子點燃。
“謝謝你的收留之恩,還不知你尊姓大名呢!”他收留了凌潺,這恩凌潺日後必是要報的。
“陸景行。”男子說了三個字。凌潺感覺這名字好熟悉,想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原來那晚在妓院殺人的便是他,凌潺當時沒注意樣貌,只顧著看他出手的動作去了。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嚮往之。’你的名字原來出自《詩經》。”陸景行聽完凌潺的話,點了點頭,然後問道:“姑娘的芳名?”
“你叫我凌潺吧”凌潺隨口說道。
“‘荒忽兮遠望,觀流水兮潺湲。’,是這個‘潺’?出自《楚辭》。”陸景行的話語依舊冰涼,就算是問問題也是如此。
“對。”凌潺告訴陸景行的是她的本名,凌潺認定將來的生活將不再有鍾離湲這個名字存在。
兩個語氣同樣冰冷的人說話,氣氛總是怪怪的,後來兩人乾脆沉默不語,安靜吃飯。
飯後凌潺坐在屋外木板上,仰頭望著夜空,在心裡思考著就一張床,今晚該如何睡才是。
陸景行拿出一件衣服出來遞給凌潺:“這衣服你先穿,今晚你睡屋內。”
凌潺在想這衣服不會是他妻子的吧,她開口道:“我睡屋內,那你呢?還有這衣服。”
“衣服是我母親三十多年前穿過的,雖有些舊,但總比破的強。”凌潺身上的衣服已被樹枝劃破,上面是手臂劃傷留下的斑斑血跡,狼狽不堪。陸景行又說道:“我睡屋頂。”
“屋頂?”凌潺很驚奇,這屋頂該如何睡。
凌潺正想著,就見他已飛上了屋頂。凌潺很是無語,拿著衣服進了屋。
凌潺白天睡久了,現在竟毫無睡意,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月亮靜靜的等待著深夜的到來,等待著陸景行睡去。再不洗澡她定會發瘋,思量再三,她也只能等到半夜,陸景行睡去之時,再去河裡洗。